月穿湖面水無痕。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始點,夏奕陽沒有再給她打過電話,黑色的帕薩特也沒有在吳家的別墅外出現過,沒有不期而遇,也沒有飛鴻一瞥。當然,他的身影,她在電視上還是能經常看到。國慶長假時,一打開電視,好像不管哪個頻道、哪個時段,總能看到他的。
她去過一次央視,為上次拍的公益廣告後期配音。時間比約定的延後了,秦沛太忙。秦沛打電話問她有沒有空過來,如果沒有,找別人給她配。她沉吟了一會,問了時間,然後由於兵陪著過去了。
到了錄音棚,夏奕陽已經在了,這算是在工作時間兩人的正式碰面,也是唯一一次的,在上次的不歡而散之後的一個月里。他和工作人員觀看剪輯後的畫面,秦沛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拍得非常唯美、溫馨。他低頭凝視她時,那眼神彷彿無限憐愛、珍惜,她笑得那樣的恬美,一看就像是沐浴在愛情之中的女子。
那只是廣告,不能當真。
秦沛起身迎接她,他也站了起來,出於禮節,淡淡地朝她點了下頭。
他從不曾這樣看過她,眼神疏離得像隔著一條江似的。她保持微笑,心中卻像裂了條縫,不知從哪裡刮來的風,噝噝地漏進去,二十度恆溫的錄音綳里,她冷得嘴唇都白了。
秦沛詭異地打量著兩人,慶幸是在工作中,他沒有多問。
台詞就那麼一句:這是我們的家,我們愛她、呵護著她,必須兩個人同聲朗讀。為了調節兩個人的情緒,讓聲音更飽滿、深情,秦沛讓人把燈光調暗了,打開音樂。一首抒情的小提琴曲,唯美的音符如水銀一般,瀉滿室內。
她的心跳得非常快,戴上耳機,她都能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音。兩個人先練習了下語速,然後再錄製。
「在說『愛』和『呵護』這兩個詞時,我們加強一下語氣,這樣,整句話就有了層次。」他說道。
她點點頭。
等到錄製時,她還是沒有掌握住節奏,她太緊張了,聲音有點發抖。秦沛讓再來一遍,很丟臉的,又一次不成功。
室內安靜得令人窒息,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她窘迫得都不敢吞咽口水,抱歉地對秦沛說:「我出去調整下情緒。」
秦沛抬了抬手,她摘下耳機走出錄音棚,外面是一幅寬闊的玻璃幕牆,可以俯瞰到北京城繁華綺麗的外貌。
她閉上眼靜靜地立著,手掌緊緊地握成拳。
他沒有像上次在西單商場前那樣過來安慰她,她苦澀地彎了彎嘴角。
再次回到錄音棚,她非常出色地完成了配音。
「要不要去看下你吳叔叔?」秦沛問道。
「我們天天見面的,不打擾他工作了。」她向眾人頷首,走了出來。他搶她一步走的,站在電梯口。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奕陽……」
他偏過臉,一挑眉,「有事?」
笑僵在慘白的面容上,許久才恢複血色,她搖搖頭,「沒有。最近好嗎?」
他閉了下眼,聳聳肩,「不壞。我該去忙了。」電梯門打開,他走了進去。
她獃獃地盯著淺灰色的電梯門,走到外面呼吸到深秋清冷的空氣後,才緩緩鬆開繃緊的神經。
秦沛把她送到停車場,嘴角抽動,「你們兩個不會在冷戰吧?」
「你什麼眼神?」她白了秦沛一眼,硬撐著不給他留一點取笑她的話柄,「我聽吳叔叔說你們台里有辦個什麼新欄目,叫《星夜微光》啥的,是嗎?」臉悄然脹紅,她不太習慣說謊。
秦沛琢磨地盯著她,「你想來插一腳?」
「不可以嗎?」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你來也就是做片綠葉。」
「主持人內定好了?」
「這個欄目現在的幾個大讚助商都是柯安怡拉過來的,策劃也是她弄的。哦,要是你抬出你媽媽,再讓你吳叔叔相助,機會可以持平,到時候那戲就精彩了。你要來嗎?」
她撇了下嘴,「真是黑,中國就沒哪一塊能公平競爭嗎?」
「咱們國家是禮儀之邦,處處都講人情味,嘿嘿,看不慣,你跑國外去。」
她的心咯噔重重頓了一下。
回到電台,手像不聽指揮似的,不知怎麼就點開了留學信息網。正看著,小衛湊過來,「葉姐,誰要出國?」
她慌忙關掉網頁,「我亂看的。」
小衛四下看看,神秘兮兮地朝她擠了下眼,壓低嗓音,「婁台有新歡啦!」
她轉過身子,「誰呀?」
「比他小十五歲,剛出校門的研究生,說看著婁台的眼神像景仰偉人。」
葉楓噗地笑了,「這麼誇張呀!」這個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女子,不諳世事,倒是非常適合掌控、塑造,和崔玲是兩個極端。
為了成功,男人可以忍辱負重,一旦實現目標,就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愛情,有時候就是一個工具。這是男人的理智,是女人的悲哀。
所以情竇初開時的戀情,必然會隨風而逝。在男人的每一個時段,所需要的愛都是不同的。
上個周五,她和專家探討我們的父輩們為什麼能比現在的人過得幸福而快樂?他們的婚姻大部分是媒妁之約和父母之命,他們之間沒有經過戀愛,甚至是對對方毫無了解。
專家說得非常客觀,那時,人們觀念保守,物質匱乏,人員的流動性不大,女性意識尚未覺醒,還有愛的表達方式不同。
她問道:你是說那時候的人並不懂愛嗎?
專家說,愛是有底蘊的,應該權衡到日後的責任感。現在的人,愛只是掛在嘴邊的一句戲語,並不是真正出自內心的承諾,可憐的是,對方信以為真了。
她想起那首詩《瑪麗的愛情》,輕輕嘆了口氣。
「那我們要怎樣才能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呢?」
專家說了句笑話:「到你發如雪時,坐在搖椅上,哪裡也去不了,那個仍把你當成掌心寶的人,就是你的真愛。」
「找個能透視未來的水晶球,看清他,然後現在就跑到他家門口去等著。」
「哈哈,這樣的愛情還有什麼趣味!」
以前,渴望愛情是浪漫而又驚天動地的。經歷過之後才明白,愛情不需要趣味,需要的是安定感、真實感。
婁洋的秘書過來,讓她去一下台長辦公室。新的戀情並沒有讓婁洋看上去滿面榮光,他仍是斯文、儒雅,笑起來從容淡定。
「怎樣?」他向她展開一幅巨大的照片,是她前兩天拍的,穿得非常職業,笑得很親切。照片被PS過了,她的牙齒白得可以做牙膏廣告,皮膚粉嫩堪比時尚雜誌的封面明星。在照片的左上方,顯目地標著五個字「葉子的星空」。
她不解地看著他。
「十一月一日,《午夜傾情》正式更名為《葉子的星空》,現在正式開始啟動宣傳。」
「這……太突然了!」她腦中一片空白,不是驚喜過度,而是有點心虛。
「突然什麼,我們之前就談過這件事,現在時機成熟了。」
「我擔心我……不太能勝任。」
婁洋斜視著她,蹙起眉,「今天怎麼這樣謙虛了?不會你心裏面有其他盤算?」
她慌忙搖手,悻悻地笑著,「沒……沒……」
婁洋的眸光瞬地變得深不可測,「葉楓,你要是有更好的平台,我不攔你,但要在宣傳之前告訴我,不然,這場可就不好收了。嗯?」
她艱難地眨了眨眼。
「那我把這事再往後推一個月。」婁洋說道,語氣依然和善。
她恭敬地朝婁洋欠了下身,自己真是個蹩腳的演員,什麼也藏不住。
廣院圖書館前的楓樹林,已經從淺紅變成深紅,她去上課的時候,總能看到有學生在那拍照。
她停下腳步,能一看半天。
艾俐問她是不是羨慕人家的年青,眼神那麼憂傷。她狠狠踹了艾俐一腳,「難道我老了嗎?」
「反正不年青是真的。」艾俐一臉譏誚。
「別說我,管管你自己。」艾俐胖了許多,秋天的衣服差不多是重買的,以前利落的齊肩中髮長長了,胡亂地在後面紮成一束,素麵朝天,連個淡妝都沒化,鼻間的黑頭很深,皮膚起油發暗,一看就是個懶女人。
「我覺得我現在挺好呀,想吃什麼,想穿什麼,都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了。」艾俐滿不在乎地攬住她的肩。
她聽得心戚戚的。
有時候,雖然愛得痛苦,但是每天都是充滿活力的,真正把心裏面那個人驅遣出去,心是輕了,人卻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她在廣院遇到過王偉,主動地和她打招呼,親切地和艾俐說話,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艾俐一直低著頭,她拉她手時,發覺艾俐一掌的冷汗。
她問過艾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與王偉有關的一切,艾俐避而不談,不是挪話題,就是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