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麼遠,這麼近(中)

第二天吃過午飯,邊城向葉一州告辭,說和客戶約好在上海見面,他要趕過去。

「不是說好能玩兩天的嗎?」葉一州看看葉楓。兩人昨晚遊河回來,話都不多,晚上邊城說酒還沒醒,早早就睡了。

葉楓沉默著,眼睛也不知看向哪。

「客戶還有別的事,把時間提前了。我就是來看下葉楓,現在看到了,以後我們在北京還可以經常見面的。」邊城淡淡地笑了笑,回房間提行李去了。

他又得坐小巴到縣城,再坐火車,估計到上海應該是夜裡了,不能再耽誤時間。

葉楓送他到鎮上的汽車站等車,去縣城的公交車每半小時一班,不用趕,兩個人走得很慢。

他一隻手提著包,一隻手插在褲袋中,時不時抬起頭看看古鎮,卻不像是留戀。

雨是半夜停的,青石板上還有一小攤的積水,但空氣特別的清新,天空也像是被水洗過的,格外湛藍。

兩個人都像心事重重,臉沉著,偶爾發出一兩個語氣詞,很少交談。但在巷子口拐彎時,邊城還是會伸出胳膊把她擋在內側,唯恐疾行的路人碰到她。

「前面就是車站了。」走出巷子,人多了起來,車一輛接著一輛飛速行過兩人的身邊。

邊城點點頭,「你走回去沒問題吧?」他從褲袋中抽出手,指了指眼睛。

「這兒很小,我閉著眼都能摸回去。」她抿嘴一笑,笑意還沒擴大,眼淚卻忽然流出來,身上沒帶紙巾,只得狼狽地用手背去擦。

邊城深深地看著她,她把頭低下,拚命地揮手,讓他走。

他仰起頭,胸膛急促地起伏,像是在儘力抑制著什麼,驀地,他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她,她閉上眼,淚如雨下。

這一次,是真的和過去告別了。他給過她的美好的回憶,她會珍藏,她的心裡永遠為他留有一個位置,他會是她生命里最特別的一個人。

可是為什麼心會這樣疼呢?

他鬆開她,之前微皺著的眉一點點鬆開,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然後,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這次是你推開我的,我們扯平了。」不夾雜著任何賭氣的氣息,彷彿只有萬分灰心,接受眼前的現實,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向車站。

他單薄的身影在她視線內漸漸遠去,她擦了下眼睛,再抬眼發現他已不見,她追進車站,那麼多的車,她不知他上了哪一輛,焦急地四下尋找。

「葉楓!」他還是出了聲,不忍看她在人群中無措的樣子。

聲音從一輛緩緩開動的小巴上傳來,她跑過去,看到他了。她跟著車跑,他伸出手臂,她抓住,「邊城……邊城……」

「我在這!」他心痛地看著她,她還在哭,還在一聲接著一聲地喊他的名字,卻沒有開口對他說留下來。

手指從他的掌心滑落,「邊城,北京見!」她對著車尾喊道,不知他還聽不聽得見。

多麼希望他們之間沒有相隔六年,他是她最初和最終的愛,那麼人生是不是就簡單多了?

三天後,葉楓也離開了西塘,蘇曉岑親自過來接的,不理她的臉色,把她拉進房間,解開紐扣,里里外外看了看,然後嘆了口氣,「你別壓抑了,恨我就直接吼出來吧!」

「我要回北京。」葉楓說道。

蘇曉岑沉吟了下,「二周後,我們再談這件事。」

「二周?也太長了吧,那樣,我都離開北京一個月了。」她著急地把臉擠成了一團。

「你離開我們六年,我抱怨過嗎?」

她看著蘇曉岑,咬了咬唇,輕輕依過去,「媽,對不起……」

蘇曉岑不舍地撫摸著她的後背,「不需要說對不起,讓我少操點心就好了。」

她不禁也輕輕嘆了一聲。

到達青台已是黃昏時分,夕陽如歌,霞光滿天。車經過海邊,沙灘上嬉水的遊人仍是一波接著一波,礁石間,有孩子拿著小鏟子在找小螃蟹,那是她兒時最愛做的事,看著,她嘴角愉悅地彎起。

她真的就住在聽海閣,外婆和舅舅的家在這裡。蘇曉岑和葉一州的工作忙,從小,她就和外婆還有舅舅住,以至於讀大學了,假期里大部分時間也還是住在這邊。

外婆原先是這裡的住戶,房屋拆遷後,開發商補償了一套海景房,在二十四樓的頂層,視野特別的美。

但是春節,她都會和爸媽一塊去葉一州的老家濱江市住個兩晚。

葉一州這次真是豁出去了,陪著她在西塘呆了半個月,一到青台,他就急急地去單位了,路上,蘇曉岑的手機接了沒停。

宗醫生聳聳肩,同情地看著她。

「外婆和舅舅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我不要他們亂緊張,我白天沒辦法陪著你,但我晚上一定會回家的。」和她一塊上電梯時,蘇曉岑對她說道。

「我不需要人陪。」她現在才明白蘇曉岑為什麼要把她帶去西塘了,是的,她也不想一遍遍把那個晚上的襲擊說給別人聽,那並不是什麼美妙的回憶。

「你沒有話語權,什麼都別想,你就給我定下心來,好好地度個假。」蘇曉岑瞪了瞪她。

在外婆家倒不寂寞,又是陪外婆去菜場,又是被舅媽拖著逛街做參謀。表弟比她小兩歲,談了個女朋友,兩人都是中學老師,正在假期中,精力旺盛得很,一到太陽西斜,就拉著她到海邊,不是游泳,就是衝浪,有時還到山裡露營。

她新配了隱形眼鏡,世界終於明朗了。也重買了一支手機,那天用邊城的手機給夏奕陽打電話,在一瞬間,她居然記住了他的號。

坐在沙灘上,她常常把那十一個數字一個個按出來,然後又一個個刪去。她不敢給他打電話,怕聽到他漠然的語氣。

一個小雨的下午,她獨自去了音樂廣場。雨中,還有遊人在拍照,提著花籃的小女孩站在路邊的亭子里,瞟了她一眼,又繼續和同伴玩去了。年紀小小,卻非常熟稔成人的心理,看到情侶過來,只要廝纏住男人,生意通常不會落空。

她走過去,買了一束玫瑰,小女孩接過錢時,看她的眼神像看著天外來客。

很少有女人給自己買玫瑰嗎?

玫瑰並不新鮮,花瓣的邊都卷著,葉子也萎萎的,那花香也怪,如劣質的香水味。她握著花,沿著石欄走到天黑,才回聽海閣。

午夜對分,她打開手機,鼓起勇氣,給夏奕陽打了通電話,沒有人接聽。她把手機調成震動,塞在枕頭底下,直到早晨,也沒有一個電話進來。

「媽,我這個周六回北京。」吃早飯的時候,她再次對蘇曉岑說。

「免談。」蘇曉岑抬抬眼,語氣強硬。

「我只是知會你一聲,我今天就在網上訂飛機票。」她的態度毫不示弱。

蘇曉岑站起身,進房間換衣服,她回來後,蘇曉岑也住到這邊。出門時,蘇曉岑看了看她,「我今天和你爸爸通電話說這事,如果他同意,我送你去北京。」

葉一州在回到青台的第二天,就去上海出差了。

沒等蘇曉岑和葉一州說這事,剛進辦公室,秘書轉給她一通電話,婁洋和城市電台的人事部部長來青台賠禮道歉了。

她讓秘書替他在飯店定了桌子,叫上葉楓,一同過去請婁洋和部長吃飯。

葉楓先到的,一盞茶的功夫,委洋和人事部長也到了。婁洋仍是一派斯文儒雅,看著葉楓的眼神溫和、詫異還有深究。在葉楓來面試的那天,他就覺察出她的不同,她淡然而又坦蕩,看似纖弱,卻暗藏鋒芒,卻怎麼也沒聯想到她的背景如此強大。當初,她在電台受到崔玲的排斥,她竟然也能忍下來,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自己。

葉楓問起《午夜傾情》。

「先是把你和專家的情感分析重播了一遍,然後是重播你以前的錄音,你們節目組的郵箱都快擠爆了,小衛每天都接到聽眾打來的電話,都是問你什麼時候回來,還有聽眾給你送花送書送布偶,我們對外的答覆是你出外進修,順便度個小假。如果你再不回去,我們這個謊不知該怎麼撒下去了。」婁洋親切友善地看她一眼。

「婁台誇大其詞了,我哪有這麼大的魅力。」她很不好意思。

「這只是聽眾的反應,我還沒提電台里的同事們,他們都很想念你,包括我。」他直視著她的眼睛。

葉楓回以淺淺的一笑,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探出頭去,「我媽媽來了。」

蘇曉岑並不是以蘇書記的身份來的,只是葉楓的家長,她很禮貌地向婁洋、部長握手、寒暄,體貼地為他們點了幾道飯店的特色菜,同時也大力推薦了青台的海鮮。

婁洋鄭重向蘇曉岑道歉,作為台長,沒有考慮職工的安全,讓葉楓落到那種危險的境地,他非常愧疚。他說已經為葉楓配了一位男助理,是退伍軍人,以後負責接送葉楓上下班,這樣子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

「讓婁台費心了。」蘇曉岑笑笑,似乎滿意這樣的安排。

「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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