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是曖昧

邊城給她打電話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命令式。以前,她是喜歡的,感覺聽起來即霸道又柔情。她是個很懶的人,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她從來不願多考慮,邊城讓幹嗎就幹嗎。因為他愛她,聽他的准沒錯。

廣院最美的風景是北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那個時間還應算是在秋天裡,圖書館前有一片挺拔的楓林。楓林似火,初雪飛揚,沒到這個時候,學生都簇擁在那裡拍照。她穿了件毛衣也跑去湊熱鬧。邊城從圖書館出來,一眼看到凍得直發抖的她,厲聲問她是不是傻了。

她很無辜的仰起頭,「昨天回宿舍時,你又沒提醒我要加衣服。」

他氣得無語。

「我現在說不遲吧?」

「不遲,我剛剛才感覺倒有點冷。」她嬌憨地吐了下舌,由他拽著回宿舍拿衣服。

艾俐笑她裝純蠢,她理直氣壯的回答:我這是對他百分之百的信任,我愛他愛得可以把一切都託付給他。

「你就不怕他累?」艾俐問道。

她眨眨眼,「愛會累嗎?」

大三那年的春節,離開學還有一周。爸媽已經上班了,她一個人呆在家裡上網玩,手機突然響了,接起來竟然是邊城。讓她覺得十分意外又有些驚喜。

「幹嗎?」早晨起床時,他們剛通了簡訊。

「給你一個小時,把行李收拾一下。懂我的意思嗎?」

「難度太大,不懂!」

「笨,我在青台車站。二個小時後去泰山的火車就要開了,你想不想去?」

「想!想!」她跳了起來,軟綿綿的感覺在心裡滋生出來。

氣喘喘地趕到火車站,他站在一棵雪松下,陽光透過針狀的樹葉灑在他的肩上,斑斑駁駁地閃著亮光,看見她,俊逸的面容上綻開一波波笑意。

「你來啦!」他伸手去接她的行李箱。

「邊城!」他伸手去接她的行李箱。

「邊城!」她纖柔地喚他,力道輕得像呢喃、相私語,「你怎麼會來青台?」

「到現在才問,笨!」他笑了,「想你就過來唄!」說這話時,他沒有看她。那時候,他們的戀愛還僅僅是純牽手、偶爾碰下嘴唇。像這麼直白的話,他從來沒說過。

他連耳朵根都是通紅的,她也有些羞澀,卻主動地抓住他的手,緊緊的。

泰山在下雪,他們沒上得去,就在泰安城裡住了幾個晚上,每天上街去吃烤地瓜、煮玉米,捧著一袋糖炒栗子,在電影院里看夜場電影。看完出來,都是午夜了,積雪在他們腳下咯吱咯吱的作響,走的不好,就會滑倒。倒就倒吧,兩個人跌做一團,笑聲在夜空下迴響,驚起樹上憩息的夜鳥。

她呵著手,埋在他的懷裡,讓他撣去身上的落雪。

天氣真冷,可是真的很幸福。

「小姐,零點酒吧到了!」計程車司機回頭把葉楓把回憶中驚醒。

「嗯!」她推門下車。

天空像被一塊黑布密密實實地遮住,之前的那輪滿月不知藏到哪裡去了,這是一個壓抑的夜晚,連一盞盞路燈的光束也比平時微弱了許多。

「零點酒吧」是一幢老舊的歐式別墅改建的,霓虹交輝,墨黑的夜掩藏不住它曾經的奢華靡麗。

酒吧里也是暗暗的。在奧克蘭工作時,葉楓有個同事曾風趣地說,酒吧是一個曖昧的地方。男人和女人關係很明確,通常就不相伴到酒吧去。男人和女人還沒什麼關係卻又想發展點什麼關係,才往往到酒吧去。

邊城約她來酒吧,是想發展點什麼嗎?葉楓自嘲地彎起嘴角。

撲面而來的不是喧鬧的熱浪,而是薩克斯管吹奏的《落葉》,音符圓潤、柔亮、旖旎,旋律舒緩曼暢,憂鬱而又優美。每一個人的頭都循聲而轉,目光聚集在一張線條硬朗的面容上。

葉楓深吸口氣,向過來招呼的服務手搖搖手,斜靠著吧台的柱子,一條手臂平伸在吧台上,仰起下巴,靜靜聆聽。

那是邊城。

他是多才多藝的,不僅會吹奏薩克斯,還會拉小提琴,歌也唱得非常好,但只有她聽過。一幫同學去KTV瘋,他只坐在一邊喝喝啤酒,從來不唱歌。他說那樣像個傻子,她卻傻得徹底,麥克風一到她手,不管會唱不會唱,她都能嚎個半小時。

旋律已近尾聲,他挑挑眼角,看到吧台旁的她,站起身,酒吧里響起熱烈的掌聲,有人嚷著讓他再來一曲。他彷彿沒有聽到,目不斜視地向她走來。

「請收好!」他把薩克斯交給吧台里的酒保。

她愣了下,他是這裡的常客?

他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下她,領著她到裡間的包廂。一樣燈光微弱,他將自己籠在燈影里,她面朝房門,淡漠疏離的表情全落在他的眼底。

「酒吧的法式牛排不錯,你要幾分熟?」服務生進來,他看了看菜單,抬眼問她。

她分不清法式牛排與英式牛排有什麼區別,三分熟和五分熟嚼在嘴裡有什麼不同,她合上菜單,搖搖頭,對服務生說:「請給我一杯檸檬茶,謝謝!」

和陌生人一起吃飯,她總是拘束的,胃口向來不好。

他深深看她一眼,「我要一杯薄荷酒。」

服務生又站了一會,確定兩個人真的不要別的,才失望地帶上門出去了。

她低頭玩著桌上的火柴盒,等著他發問,然後她準備回答。

他沉默著,靜靜地看她,眼底神色瞬息萬變,半晌後才緩緩開口,「工作還好嗎?」

「嗯,不壞。」她抬起頭,目光平和。檸檬水有點酸,微溫,喝下去澀澀的。

「你……現在住在哪?」

「公寓。」這個答案很萌,聽著就是應付,可她覺得他只是在為後面的問題熱場,並不需要確切的答案。

他傾了下嘴角,像是輕笑,又像是嘲諷,「你和以前有點不同。」

「人都是善變的。」她的眼神猝然冷了下來。

「世界在變,人不得不變。」他說了一句哲理深奧的話,引得她皺了皺眉頭。

「我想你不需要繞圈子了,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吧,我還要回去準備明天的工作。」

他的眼睛突地一眯,眼底掠過劇烈的痛楚,「和我多呆一會,都讓你不能忍受嗎?」

她一點都沒迂迴地點點頭,「是的!」

「葉楓……」他騰地站起來,逼近一步,陰影籠罩在她的臉上。他與她的臉,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拂過面頰,她不自覺地將頭往後仰去,抵上冰涼的牆壁。「如果命運能夠為自己所掌控,我……」

「命運不能為自己所掌控,那麼心呢?」她偏過頭,冷冷地迎視著他。

「心?」他挑眉冷笑,「別問我,你的心又在哪裡?」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抬起眼睫。

「辭去電台的工作,不要再去招惹婁洋。崔玲不是你想像中的脆弱,她不會輕易放過婁洋的。你和婁洋不可能有結果的。」

她張大嘴巴,有點想笑。這就是他今晚找她出來的中心思想嗎?是善意的友情提醒,還是看戲人的觀後感?

「需要我向你說謝謝嗎?」她微微一笑。

「葉楓,別作踐自己。」

她笑得更大聲了,「邊城,我是你什麼人,作踐還是潔身自好,和你有關係嗎?哦,或許你是替崔玲來告誡我,那好,請你捎信給她,我不會離開城市電台,我也不會遠離婁洋。」她以堅定確實的口吻,一字一頓地說道。

「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我,很傻。」他僅僅沉默了一秒,深邃的雙眸浮出些許無措,他伸出手想摸她的臉頰,她拂開了他的手。

「我們早已什麼也不是,為你做傻事,不值得。我是因為喜歡才去做。」

「喜歡一個有夫之婦,道德嗎?」

她的眼中竄出一絲危險的火焰,「移情別戀就是風尚模範嗎?」

「葉楓……」心口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收回自己的手,重重閉上眼睛。

「邊城,」她咬了咬唇,「我在廣院讀書的時候,很喜歡一部片子《分手信》,情節很感人,演員的演技也很高,裡面有一句台詞:離開我就別關心我,要知道每一次縫補都會讓我遭遇穿刺的痛。我沒有你強大,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她拉開門,辨認了下方向,往外走去。

酒吧本來就是荷爾蒙氣息瀰漫的所在,走廊上男男女女貼面相擁,真醉的假醉的半醉的不醉的,趁著氣氛,都能做出平時所不敢之事。她越過一對吻得難解難分的男女,筆直地往前走去。

「葉楓!」邊城追了上來,護在她的身邊,恨不得用雙手蒙住她的雙眼。

她心裏面又是酸楚又是苦澀,似乎他還把她當作六年前那個純蠢的女生。在紐西蘭讀書時,她和同學去酒吧玩。經常有男女在洗手間里做愛,她屏息凝神,越過他們,洗好手,補好妝,從容地帶上門出來。

六年,改變的何止是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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