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雙人舞

艾俐相親的地點叫「北京心情」,下午供應咖啡、西點,晚上可以點菜喝酒,中西合璧式的餐廳。

艾俐的車送去修理廠保養,兩人約好就在餐廳會合。從下午四點起,她就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催著葉楓過去。

葉楓呆到六點,實在吃不消了,打車過去。餐廳的門面並不張揚,進了門,服務小姐迎上來,問道:「小姐幾位?大廳還是包廂?」

「我找人。」

服務小姐笑容一斂,熱情立減。

沿著大門是一條走廊,一邊是大廳,一邊是一排包廂。艾俐站在包廂門口,沖她直跺腳,「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教授已經來了?」她悄聲問,朝里看了一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起來,沖她點頭微笑。頭髮沒禿,肚皮沒腆,談不上英俊,但滿身的書生氣,給他增色不少,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還好呀!」她貼著艾俐的耳邊,道。

「好就給你。」艾俐白了她一眼。

她乖乖閉上嘴。

教授並不迂,看得出艾俐的不情不願,為了不讓氣氛太尷尬,只得一直找葉楓說話。葉楓看看艾俐,覺得過意不去,就鉚足了勁替艾俐盡地主之誼,又是給教授布菜,又是倒酒。教授是個風趣的人,席間妙語如珠,逗得葉楓直笑。

「我出去下。」菜上了大半,艾俐為了完成爸媽的囑託,搶先去買單。

艾俐雖然不說話,但她一走,屋內氣氛就不同了。葉楓今晚笑得太多,嘴角都酸了,禮貌地讓教授多吃菜,自己端著果汁,小口小口地抿著。

「葉小姐,這是我的手機號。」教授從口袋裡掏出一本便條箋,龍飛鳳舞地寫下一行數字,遞給葉楓。

「我一會轉交給艾俐。」葉楓接過。

教授推推眼鏡,清咳了兩聲,「這是給葉小姐的。我在北京還要呆兩個月,在葉小姐方便的時候,我想能請葉小姐出來吃吃飯、喝喝茶,只有我們兩個。」

不必加上後面一句,葉楓也聽明白了。「教授,你會不會誤會了?」葉楓啼笑皆非地捏著便條。

「葉小姐是我今天的驚喜,緣份的事,誰都難以預料!」教授一板一眼地說道。

好人真是不能做,葉楓欲哭無淚。

出了餐廳,她假裝沒注意教授射向她的灼熱視線,連再見也沒說。本來就沒有再見。

「哈哈,他真這樣說?」艾俐聽她說了教授的邀約,很不厚道在路邊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覺得他是病急亂投醫。」她苦笑。

艾俐拭去眼角的淚,「可能到了這把年紀,選擇的範圍越來越小,已經沒辦法那麼挑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很差?」她氣憤不平,推了艾俐一把,突然發現艾俐像失了魂似的盯著街對面。她順著艾俐的視線看過去,斑馬線的盡頭,劉偉柔情蜜意地牽著一個笑得像朵花似的女子,正在等綠燈亮起。

「艾俐,我們走吧!」她拖了艾俐就走。

艾俐酸澀地收回視線,整個人獃獃的。

「我是他學生時,他說學院禁止師生戀。我們成了同事,他是別人的丈夫。他離婚了,戀上了自己的學生。我真的很呆,其實不管在他的什麼時期,他身邊的人都不會是我。因為他不愛我。牙套妹,你說我到底在守候什麼呀?」艾俐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迸流湧出。

她無奈地抱著艾俐,任四周的暮色將兩人緩緩罩住。

少女的暗戀,是悠長而輕盈的,與其說是戀,不如說是崇拜。成年之後的暗戀,卻是漫長而苦澀的,她希望得到回應,希望得到承諾。當希望變成絕望,除了默默流淚,又能埋怨什麼呢?

你有愛他的自由,他亦有不愛你的權利。

本來吃完飯兩人想好好地逛個街,葉楓也想添幾件輕薄的春裝。天氣越來越暖,大衣已經穿不住了。艾俐哭成個淚人似的,在哪裡都成外人注目的焦點,兩人只得打車回家。她在艾俐那裡呆到十一點,喝了兩杯乾紅,才回自己的公寓。

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艾俐的書房和卧室都擺著劉偉的照片,有講課時、用餐時、大笑時、沉默時。她看了更心酸,讓艾俐扔了,不要再看。

「留著吧,這樣我有可能死心更快。」艾俐苦笑,「因為看不到他,我會想得更凶。如果人真有輪迴,上輩子我必然是殺他全家的江洋大盜。」

她笑不出來,拿開艾俐的酒杯。

她和邊城也拍過許多合照,在出國前,她統統撕了。現在想找一張回味一下,都沒有。

夏奕陽公寓的門開著,又是原生態的山歌,語速悠長、纏綿,像是山風吹過麥浪,又像是溪水流過村頭,還像月光下姑娘脈脈含情的凝視。

她輕叩門。

也不知從哪天起,這已成了一個默契。當他的門開著,必然就是在等她。其實只要她回來,他若在家,門總是開著的。

她覺得他們相處的還算愉快。他們是同學,她沒有反感他的理由。他對她坦坦蕩蕩,表情從容,言語間謙和有禮,一派君子風範,還經常指導下她的工作。到底多吃了幾年傳媒飯,他儼然已成她的良師。

「回來了?」他穿著深色T恤,灰色長褲。屋裡沒有開大燈,他可能是從書房出來的。淡黃的壁燈下,他的黑眸格外的深邃有神。

她沒有進屋,就倚著門框,「這什麼歌?」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喜歡嗎?」

她老實地搖搖頭,「比較而言,我還是喜歡通俗音樂,可能我就是一個俗人。」

他笑,「上次青歌賽,原生態組演唱時,我請人錄了一盤,我媽媽愛聽。」

「你媽媽是個歌手?」

「我媽媽愛唱山歌,可惜她不識字。我妹妹上了三年藝專,畢業後在縣文化館工作,現在專門替音協採集四川山區的民間音樂。我爸爸在我上高一那年,生病過世了。」

認識好多年,她好像是第一次聽他說家裡的事。她低下頭兩手交握,「你工作這麼忙,難得回家一次吧?」

「讀書時,要省路費,不能回家。現在是忙得沒時間回。前年我父親六十歲的祭日,我回去了一趟。哦,我妹妹五月想來北京玩,來的時候你幫我照顧一下她。」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

「怎麼,你不肯?」

她眨眨眼,「不是的,我……」

「進來,我讓你看看我妹妹什麼樣。」他微微抿唇,笑得陽光燦爛。

她歪著頭,心想這人真是會得寸進尺,那盆破蘆薈還在她家,現在還要她幫他照顧妹妹,以後,該不會直接要她……

可是他的眼神那麼誠懇,她又沒理由拒絕。

他把書桌上的書挪開,她瞟了一眼,都是大部頭的軍事著作,不禁撇了下嘴。他把筆記本拿過來,她坐著,他站在她的身邊,一隻手放在她的椅背上,另一隻則放在她前面的滑鼠上。書桌靠牆,她就那樣被環在了中間。

照片翻出來,先是一組山區的風景照,很美麗的自然風光,林深葉茂,炊煙裊裊,山楂紅得像火,皮膚黑紅的老太太牽著孩子,咧著沒牙的嘴,笑得很開懷。

「這是我妹妹!」他指著屏幕。

他妹妹已是一個三歲的孩子的媽,很豐潤,懷裡的小男孩羞羞地摟著她的脖子。「我們那裡結婚都早,像我這個歲數,孩子早就能打醬油了。」

她回過頭看他,髮絲擦過他的唇角。她第一次發現,他的嘴唇,有著性感的弧線,是他臉上最俊朗的一處。他似乎想撫摸她的頭髮,手停在半空中。兩個膝蓋輕輕地撞著抖著,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夏奕陽……我該……回家了。」語音是顫抖的。

「嗯!」他站起身,神色平靜地陪她出來,「開始翻譯那盤帶子嗎?」

「我最近不忙,已經譯了一半。」她站在過道中,找鑰匙開門。

「晚安!」等她開了燈,他向她點頭。那親切的笑容好像是站在她的床邊似的。

關了門,她懊悔地抓亂一頭長髮,心裏面又慌又亂,似乎什麼事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彷彿一個不會跳舞的人,突然站在舞台上,下面的觀眾都在看著,無法逃離,不得不緊抓住舞伴的手,跟隨他的引領,旋轉、起舞。

「真是瘋了,瘋了……」她奔到洗手間,對著鏡中蓬著頭的女人狠狠地瞪了瞪眼,又挫敗地捂著臉,蹲下身子。

睡覺前,她打開手機看了下,沒有陌生的號碼來電。

沒有傷感,也沒有失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曾過愛過的男女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邊城非常明白這一點,也做得非常徹底。

舊愛已如風,一點痕迹都尋不著了。

可是,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會悄然期待著什麼呢?

她特地從舊貨商店買了台收音機,晚上收聽情感專家的《午夜傾情》。周一的晚上,專家做足了準備,語氣也和緩了許多,頭開得還不錯,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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