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樹皮地鐵指揮官 樹人

我趕到家,剛剛踏入四合院的門,就聽見薛龍德對爺爺提問:「當年要在北京城裡建地鐵的提議是不是日本人提出來的?我們就這樣任憑他們……」

「不,這你還真是想錯了!」爺爺頓了一下,「那個時候的中國雖可以用內憂外患來形容,但這麼重要的事兒怎麼能夠任由幾個日本人宰割呢?我們表面上是服從日本人的壓制,而實際上這所有的一切都在李晨根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兩個人陷入沉默的時候,我徑直走進屋裡,毫不客氣地抓住薛龍德脖領子呵斥道:「你來我家做什麼?不許騷擾我爺爺!」

薛龍德的眼中並沒有驚訝之感,似乎我的出現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嘴角微微動了動說道:「聽你爺爺說完,不要這麼激動!」

爺爺吧嗒吧嗒抽著旱煙,被我打斷的思緒半晌才接上。

「一號線前身的確和日本人扯上了關係,而且那個時候我也年輕,經常和他們發生口角!日本人雖然不講理,但我也遇到了一個對我掏心掏肺的人!」爺爺又停了一下,陷入了他年輕時候的另外一段往事。

那是那一年的初秋,好不容易才從日本軍人的手裡偷生回來的爺爺剛到家,就被尾隨回來的兩個人抓了起來,他們聲稱是皇軍派來的,讓爺爺跟他們走一趟。

一家老小都盯著日軍看,爺爺唯恐這些人為非作歹只能忍氣吞聲任由他們押走。

讓爺爺覺得奇怪的是,這些日本兵並沒有把他押解回軍營,反而是來到了一處十分隱秘的住宅。宅子門前也沒有重兵把守,根本不像一個「日軍頭目」的住所。

爺爺被日本兵推進了宅子,把門從外面關上。

一個和爺爺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從房間里走出來,對爺爺上下一番打量後,道出了一口十分正宗的中國話。

「你就是被我們抓了要修地鐵的工頭兒?」他帶有懷疑的目光質問爺爺。

爺爺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他的話。對這種人他只有回答,沒有質疑的權利,畢竟自己的命被人抓在手心裡。

他圍繞爺爺走了幾圈,仔細地打量過後,又問道:「你們中國人有一句話叫『進門先敬神』,不知道對於修地鐵有沒有這種說法呢?又或者你對中國的敬神文化了解多少?」

爺爺一聽到「敬神」這兩個字心中變得十分敏感。他和陳樹認識久了,雖然表面嘴上不說,但對鬼神之說還是十分敬畏的。爺爺抬起頭往屋裡瞧了瞧,感覺有一個人影在窗前晃動,便咬緊牙關一句話都沒說。

而那個人影站定在了窗前,爺爺這次看清楚了!

那是一張布滿了樹皮的臉,已經扭曲到極致,像個鬼一樣地貼在窗子上看著他!爺爺嚇得倒退了兩步,所有的恐懼都寫在臉上。

他似乎是看穿了爺爺的心思,便說道:「放心,我們只是關心中國的本土文化,並無惡意!你說完之後,我就會放你回家,以後也不會有人騷擾你!」

爺爺留了一個心眼兒,邊說話邊吸引他的注意力,藉此機會緩緩地向大門方向退去。

「敬神的說法可多了去了,光是這四九城裡就有不下百種說法!也不知道你們想要了解啥啊?」爺爺故意岔開話題。

那個年輕人向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問道:「有沒有說如果得罪了神靈的話,有什麼報應呢?」

「報應?」爺爺頓了一下。

爺爺想到了陳樹和他講過的「故事」,那些關於「鬼上身」「鬼剃頭」「鬼壓床」「鬼打牆」……他只要一想到這些全身就打哆嗦。

「當然有!不過您問這個做什麼?」爺爺戰戰兢兢地問道。

「那你有沒有聽說撞見鬼之後身上少東西的?」

「有!鬼剃頭啊!」爺爺嚇得後退一步,「沒想到還真有這事兒啊!頭髮少了嗎?」

他搖了搖頭,陰森地說道:「是身上所有的毛孔都不見了!」

爺爺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全傻眼了。

「這、這、這還真不知道!」爺爺打著哆嗦地說,「我也不是靈媒,對這個不太懂!」

那個年輕人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對爺爺說:「罷了,你走吧!如果你有什麼確切的消息就來這裡找我,希望能夠治得好他!」

爺爺從未想過被日本人這樣輕鬆放走,他試著打開大門向外偷偷看去,門外果然沒有人看守。他不顧身後年輕人的疑問,撒腿就跑。

出門後爺爺沒敢直接回家,直奔陳樹家。情急之下,爺爺一進門便撞在了陳建祥的身上,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陳建祥忙把爺爺扶起來問道:「是什麼事兒讓你如此慌張啊?陳樹沒在家,幫我出去看『陰宅』風水了!」

一聽陳樹出門了,爺爺眉頭緊皺起來,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和陳建祥說。

陳建祥看爺爺為難的樣子追問:「孩子,發生什麼事兒和我說,陳樹能幫你的,大叔一定也幫你!」

爺爺一股腦地把在那個宅子里聽到的、看到的都告訴給了陳建祥,陳建祥一本正經摸著下巴在腦海中思考著什麼。

就在他剛要和爺爺說話的當口,陳樹走進來拍了爺爺一下,問道:「你怎麼來了?」

爺爺拉過陳樹走到一旁,把在那個四合院發生的一切都告訴給他聽,陳建祥耳朵十分靈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一些。他不等陳樹回應爺爺的話,便湊過來神秘地說道:「照我說,那個人多半是撞邪了!」

爺爺猛咽了幾口唾沫,回頭偷偷瞄了陳樹兩眼。

陳樹的臉上除了震驚之外,別無他想。陳建祥說完後,他忙點著頭應和著:「我覺得就像我爹說的那樣,八九不離十!不過他們怎麼會找到你?你確定找你的那個人是日本人?」

爺爺點頭說:「沒錯,他自己說的!不過這個人看著十分面生,好像和咱們建地鐵沒什麼關係!」

陳樹讓爺爺把心揣回肚子里,反正和他們也沒有什麼關係,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爺爺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這件事成為他心裡的一個疙瘩,解不開也放不下。

而就在那天後半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一大家子吵醒了,爺爺披上棉襖出去開門一看,一小隊日本軍把四合院圍得水泄不通。

爺爺驚慌上前問道:「您、您有何事?」

帶頭的那個人操著一口不正宗的中國話說道:「田川君有請,跟我們走一趟!」

在他說出話的那一瞬間,爺爺突然想到了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年輕男人,和靠在窗子上偷偷看他的那個男人!雖然表面上是說著「請」,可完全由不得爺爺拒絕,他已經被推出了大門外。

重新回到那個四合院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爺爺被推進屋裡,那個年輕男子坐在上座,忙把爺爺扶起來,呵斥著進來的兵痞。然後對爺爺禮貌有加地問道:「不知道您有沒有找到能夠治療這種怪病的人呢?」

兵痞從房間里退出之後,爺爺睨視了一下躲在另外一個房間的人影,他明顯感覺到一股陰風吹來,像極了陳建祥說的「撞邪」。爺爺支支吾吾半天沒敢透露陳家父子說的那些半句話,就怕惹事上身。

剛剛明明十分淡定的年輕人,一把抓住了爺爺的脖領子,瞪大眼珠子問道:「知道你們中國人都喜歡藏著掖著,可這是救命的事兒,你們總不能把人命當玩笑吧?」

這句話倒是說進了爺爺的心坎里。

爺爺本就是個心軟的人,他也不願看到有人因為「撞邪」而死了,何況「撞邪」真的能死人了?爺爺雖聽說過,卻從未見過。

「我倒是認識一個人,說不定對你說的這個病有幫助!」爺爺心裡沒有底氣地說道,「不過!不過我可不能保證啊!萬一、萬一治不好的話,你可別讓我們掉腦袋就成!害了自己不說,也害了我朋友!」

「好!我答應你!」他回身在桌子上寫下了保證,「你拿著這個,治不治得好你們都可以走!我不強留!」

爺爺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中國字,心裡算是有些底氣。

「那這樣好了,你先讓我看看病人,我也好和我朋友說!」爺爺把字條小心翼翼揣進懷裡,話音未落房裡的那個人推門而出。

在寒冷的北方冬天,他裸露著胳膊,赤身裸體地呈現在爺爺的面前。他的頭髮不長,緊貼在頭皮上,雙眼像睜不開半眯著,只通過一條縫兒看爺爺驚訝的表情。他穿著一件藍色的小坎,灰色長褲,腳上是一雙布鞋,這身裝扮和「日本皇軍」完全不能貼合在一起!

而且他的胳膊根本就不是胳膊,那明明是塊木頭!

他究竟是誰?

爺爺猛咽了一口唾沫,站在他對面的男人用陰森森的聲音說道:「我是田川一郎,這次負責地鐵的主指揮,你是為我拚命地傢伙吧?」

爺爺膽戰心驚地點著頭,忙回應道:「對對對,我就是負責建設地鐵的頭頭兒,不知道您這是……」

「他是我的父親,你看看他的身上究竟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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