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被掩埋的線索

現在,我的任務,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來尋找真相,這樣,就能證明亞當的清白。我必須做到。

這就是我的全部使命。

亞當走出辦公室,看起來彷彿要暈倒一般。

在走廊里,他乾嘔了幾下,然後跌跌撞撞地跑著,想要找衛生間,卻找不到,便在大廳里嘔吐起來。我扶住他,可他卻感覺不到。

我母親正從走廊走過來,一看見亞當,臉上又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可憐的小寶貝。」她邊說邊一把抱住他。

莎拉也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她從衣兜里掏出舒潔面巾紙擦了下臉,然後蹲下身子,面對著亞當。

「對於警察跟你說的那些,我真的很抱歉。有人對他撒了謊,我們一定會把那個人找出來的,我發誓。到時候,我要讓他到你面前,當面跟你道歉,讓他接受應有的懲罰。我一定會做到。現在,我就去找那個人談去。」

媽媽拉起亞當的手。「我們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好嗎?」

她拉著他朝醫院大門走去,珍妮跟在他們後面。

看著他們往外走,我忽然想起,你出差那段時間,我跟亞當一起看過的一部歷史系列片(你對那個對著鏡頭搔首弄姿,「恨不得抱起攝像機來親」的主持人非常不滿)。中間插播廣告的時段,他們播放了一個犯罪節目的預告片。亞當看過這個片子,晚上還做了噩夢。後來,每次播放片子的時候,我跟珍妮都得趕緊拿起遙控器換台,等它播完才敢換回來。如果說,過去那種平靜祥和的生活是在另一個頻道,那現在,我們卻陷入一個暴力而恐怖的頻道,無法脫身。雖然這個類比有些荒謬,但我現在確實有這樣的感覺。

收斂思緒,我趕緊追上莎拉,跟她一起回到那間悶熱而且讓人生厭的辦公室。

貝克警督正在一份表格上做著筆錄,我猜測,這是一份早已填好的表格,只需填上亞當的名字和幾條備註,任務就算完成了。

看到莎拉,他顯得很不耐煩。

「我需要知道,是誰說自己看見亞當了。」莎拉說道。

「不,你沒有權利知道,你沒有參與調查。」

「不管是誰說的,肯定是在撒謊。」

「到底是真是假,我才最有發言權。相信我,我也不願意把罪行定在一個小孩身上,更何況,這孩子還是一位警員的親侄子。」

「你剛才說,運動會時,過生日的小孩會把生日蛋糕,還有火柴,帶到操場上去?」

貝克往前探出身子,本來掖進褲子里的襯衣被抽了出來,豆大的汗珠從他後背滲了出來。

「現在討論這些,毫無意義。」

「那這個孩子必須回到學校,去取蛋糕。」

「沒錯,這是當然,難道你有什麼異議嗎?」

「我認為,兇手是故意選擇學校開運動會的日子,實施縱火的,這很可能是因為,他知道那一天,整個學校幾乎都沒有人。他特意鎖定了一個當天過生日的孩子,知道他會回到學校去取蛋糕和火柴,正好可以作為替罪羊。」

「這是你杜撰的一個故事。」

「不是故事。學校的家長教師聯誼會每年都要製作一本掛曆,每一頁都有當月過生日的孩子的照片。亞當聖誕節的時候送過我一本。所有的學生家屬都會有一本。」

「所以,這個月的掛曆上,有亞當和另外三個七月過生日的孩子的照片,」她繼續說道,「而昨天的日期下面,有用粗體字寫的『運動會』三個字,和小號字體的『亞當·科維滿八歲』幾個字。掛曆就掛在我家廚房的牆上,我上星期瞥見了,可這星期還是忘記了給他過生日。」

貝克把襯衣重新掖回褲子,以蓋住身上的汗。「手裡有掛曆的人,都知道運動會那天是亞當的生日,」莎拉繼續說道,「兇手也不例外。他早就預謀好要嫁禍給亞當了。」

貝克轉過身,故意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好吧,我們姑且假設,你的推測是對的,那進一步想想,亞當為什麼沒有否認呢?真正的罪犯都是無言以對的,不是嗎?對於這一點,你難道沒有經驗嗎?」他似乎很享受這樣奚落她。

「那些『罪犯』都是成年人,而不是八歲的小男孩。」

「可他要否認的話,只需要搖搖頭就夠了。我還提示過他,可他始終沒有搖頭啊。」

「我想,他很可能因為受了刺激,失憶了。」

「哦,是嗎,繼續。」

「這是創傷後綜合征的另一個典型癥狀。」

「你那次借調顯然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作為大腦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它會自動將受創傷時,以及前後一段時間的記憶全部抹去。」

「這麼說,他就這樣輕易地把整件事情都抹去了?」貝克問道。顯然,他此刻又在享受對她的嘲諷。

「不是的,記憶還在那裡。只不過,是大腦的自我防禦機制,屏蔽了喚起這段記憶的通道。」

貝克走到門邊,背沖著莎拉。

「這就是他對你的問題沒有任何回應的原因,」莎拉繼續說道,「他根本就沒法回答。因為他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而且,他是一個誠實的孩子,對於自己記不得的事情,也不會去否認。我只是希望,他沒有真的相信你對他的裁定。」

貝克轉過身。

「我親眼見過有人出現真正的失憶,一次是有人接受了眼球以上部位的麻醉,另一次是有人頭部受到重擊。你也知道,人們經常誇大其詞。」

「分離性失憶症的癥狀是一種癥狀明顯的精神狀態。」

「你這些讓人一頭霧水的術語,還是留著給巧舌如簧的辯護律師說去吧,別對我們警察說。」

「在災難事件之後出現的失憶,被稱為逆行性失憶。」

莎拉本人或許懂得所有這些知識,但她之前一定是特意又去溫習了一下,才讓這些術語能夠隨時脫口而出。難怪剛才等亞當的時候,她一直拿著黑莓手機查看著什麼。當時,看她那麼長時間玩弄手機,我心裡還有些不滿。然而,我覺得,亞當並沒有得什麼失憶症,事實正好相反。他不僅沒有忘記那場可怕的災難,反而被它深深地困住,以至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得趕快找到亞當。

走出辦公室,我忽然想起,母親剛才說要帶亞當出去透透氣。每次遇到誰有不舒服的時候,母親總會使出這個法寶。父親在的時候,常拿這一點打趣說:「又輪到你開方子了,喬治娜,我肯定會被要求每天健走半公里。」

珍妮站在醫院出口處那個金魚缸型的巨大天井裡,透過玻璃幕牆往這邊張望。

「他跟G奶奶和莎拉姑姑在一起呢。」她邊說邊指了指較遠處的一小片草叢,我依稀能看見他們三個人。

「我很想跟上他們,」她接著說道,「可我一到外面,渾身上下就很疼。真的非常疼。」

我很想去陪在亞當身邊,可是,看到珍妮孤身一人,我能感覺到她的不悅。

我們就這樣隔著大玻璃,注視著亞當的一舉一動。

「也許情況沒那麼糟吧。」珍妮說。這讓我一下子回想起,她六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得了流感,小小的她給我端來一杯溫熱的茶水,想讓我快點好起來,雖然並不能治病,卻十分貼心。

「你,我,爸爸,莎拉姑姑還有G奶奶,我們大家都知道,亞當是無辜的。」她繼續說,「既然全家人都相信他,那麼……」

「可他不得不背著這樣的罪名長大,」我一激動,不小心打斷了她的話。「他將成為一個企圖殺害自己親媽和親姐姐的男孩。無論他到哪裡,到中學,到大學,人們首先就會想到這個,想到這個關於他的傳言。」

她一時啞口無言,只是怔怔地望著亞當。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她說,「關於那個投放恐嚇信的人,他曾經往我身上潑過一罐油漆。」

天哪,那人居然跟蹤過她。

「你看清那人是誰了嗎?」我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問道。

「沒有。他是從後面把罐子扔過來的,我實在記不起什麼有用的信息了。不過,這對亞當的事情也沒什麼幫助。我只記得,當時有個女人大聲尖叫起來,油漆是鮮紅色的,她可能以為那是血。油漆順著我的頭髮往下流,把整個外套的後背都染紅了。」

難道,那人故意選擇像血一樣的紅色油漆,作為一種隱晦的警告,暗示他將會使用暴力?

「那是在五月十號。」她說。

這就在幾個星期前哪,僅僅幾個星期而已。原來恐嚇從沒有停止,甚至還愈演愈烈。那人不光是投放可怕的信件,甚至還跟蹤她,向她身上潑油漆。難道他現在還潛伏在她附近?還在想方設法傷害她?

「如果我之前告訴了警方,他們一定已經把他給找出來了,」她說,「他們一定會及時阻止他,這樣亞當就……」

她皺起眉頭,一臉愧疚的神色,看起來更像個犯了錯的十歲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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