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雪中彩虹

要不是有吉原直人帶著,星野菜菜想獨自在紛飛雪天中爬上富士山頂基本屬於痴人說夢。等跨過了八合目,星野菜菜覺得就算踩著吉原直人留下的腳印走,每一次抬腿還是成了嚴峻的考驗。她小口小口喘著粗氣,兩腮泛紅,一邊平抑著心慌氣短想大口呼吸的慾望,一邊注意著不要把太多冷凍的空氣吸進肺里,小小身子在風雪中搖搖晃晃,而原本她背著的登山包早已經被吉原直人強行拿走了。

西九條琉璃跟在後面看著吉原直人的背影,目光漸漸柔軟下來——這男人也是個真心喜歡孩子的人,這種人不可能是窮凶極惡之徒,以前自己大概真是想多了。

一般家庭帶孩子出來遊玩,若是遇到了惡劣天氣,就算孩子期待萬分強烈要求,但家長多半也會一句怒斥「你怎麼這麼不聽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個男人卻沒二話,整理整理行裝就出發了——很明顯能看得出他對雪地趕路很熟悉,想來爬雪山對他也沒什麼新鮮的,但孩子想去山頂看看,他便像頭老驢一樣在前面開路,寒風撲面費勁力氣也沒抱怨半句。

不是真寵著孩子不會這樣的!

要知道他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能做到這樣的地步確實非常不容易。不過反過來說,畢竟沒有血緣關係,他是在疼孩子,但孩子略長大一點情竇初開了,又會怎麼看待這份感情呢?

他一個大男人帶一個小女孩,這真的合適嗎?

西九條琉璃正望著吉原直人的背影胡思亂想,卻見他步子一頓停了下來,開始四處張望。過了片刻他回頭沖自己喊道:「前面好像是片窪地,也不知道多大,你知道該怎麼繞過去嗎?」

星野菜菜歪著身子從吉原直人身後看了看,只見前面平平坦坦,風卷雪塵淡霧環繞,困惑問道:「從哪裡看出來是窪地了?」

吉原直人低頭看了她一眼,解釋道:「這兒雪突然開始變鬆軟了……山上的風有時會把浮雪亂吹,吹到窪地裡層層積攢便會把窪地填平了。猛得看上去是和普通地面差不多,但下面是很散很散的雪,近乎中空,一個不留神人就會陷進去。一般叫雪窩子,或者深一些叫雪谷,要是落進去了死倒不會死,就是很麻煩。」

西九條琉璃環顧著四周,她是來過很多次富士山,但白雪茫茫下估算位置也不容易。她在心裡默算了一下走過的距離,對吉原直人喊道:「八合目以上這種地形有很多,繞得話要再找登山道!這些窪地都是岩漿形成的,不太深,我們拉遠一點距離直接過去吧!」、

她是習慣了做主的人,喊完了也不待吉原直人同意,便開始將和星野菜菜之間的繩子放長。

吉原直人想了想,覺得也行,便一邊放長繩子一邊對星野菜菜笑道:「我在前面走,你和我隔著五六步跟著,免得一起掉進坑裡了。」

如果只是他和西九條琉璃來,那這繩子是不用綁的,富士山上沒什麼深谷裂縫,遇到雪窩子最多沒到胸就算了不起了,但星野菜菜不行,她太矮了,一個沒留神她沒了頂再狂風一卷掃沒了痕迹,那都沒地方找她去。

星野菜菜有些疑惑的點點頭,看著吉原直人當先前行,片刻後繩子一緊,她也跟上。她盡量沿著吉原直人走過的地方走,落腳也盡量輕柔,但這會兒和吉原直人遠了,沒人替她擋風擋雪,冷不丁一股風卷著雪沙顆粒撲面打來,她急忙後仰伸手去護臉,卻又覺得腳下一空,像是踩碎了一層薄薄的冰,而下面空無一物,頓時身不由己掉了下去。

她想抓住點什麼,但伸手觸及都是不受力的雪,馬上眼前一暗,視野中只有淡淡的光芒,張口想叫卻又被填了一大口雪,但還被等她開始慌呢,腰上又是一緊整個人又不受控制的向上飛起,瞬間又飛回了地面重見光明。

她抬手一抹臉,卻見原來是吉原直人和西九條琉璃一人一頭用力拽著繩子把她「綳」出來了。

吉原直人樂得哈哈大笑,拖著她向前走了幾步才和西九條琉璃同時放鬆了繩子,又把她好好放回到雪地上,擠了擠眼再次向前走去。

這一大段路程不太好走,吉原直人當先探路好幾次陷進了雪裡,連刨帶扒才將自己弄出來,西九條琉璃走在後面也掉進過兩次雪窩子里,倒是星野菜菜只吃了一次苦頭。

這段路走得很慢,花了時間不說,還特別累人。

星野菜菜體力也基本耗盡了,在雪地里走路原本就又冷又費勁,她的體力更是離成年人還有不少差距——十三歲能自己爬到八合目以上已經很厲害了。

吉原直人打算背著她走,不過她倔驢之名名不虛傳,人不大牙口極硬,堅持要步行完成登山,怎麼也不肯讓雙腳離開地面。吉原直人最後只好一個勁拽繩子,像是拖死驢一樣花了近兩個小時才硬把她拖到了山頂。

星野菜菜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小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仰躺在雪地好像死了一次。吉原直人和西九條琉璃都沒有什麼大礙,甚至吉原直人還活蹦亂跳著——他原本以為會背著星野菜菜,扛著小月彌生,拖著桃宮美樹上來,眼下只拖了一頭死驢,感覺賺了。

富士山因為多次噴發過,形成了不止一個火山口,大的那個五百多米的直徑,小的那個近三百米直徑,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橢圓。所以富士山頂遠遠望去是平的,從空中看是盛開的蓮花造型,但登上去了卻是山脊連綿的環狀,而且因為登山口的不同,能到達的山頂也不一樣。

西九條琉璃挑的路是從御殿口在河口湖折向了吉田口方向,這是考慮到孩子比較多,盡量讓車到達了一個相對較高的位置,而要是沿著御殿口直接進山,那在一千五百米左右就要棄車步行了——那樣說不定這會兒五個人還湊在一起在雪裡爬呢!

剛踏上山頂,西九條琉璃便溫言感謝了吉原直人陪她到這裡,然後掏出了一本黑皮小冊子說道:「我去神社參拜祈福,然後蓋個章,一個半小時後在這裡等你們。」

吉原直人答了聲好,便看著她沿著山脊往淺見岳方向走去了。

星野菜菜這會兒也有些緩過氣來了,她穿得有些像只小熊,笨拙的爬起來踮腳看了看周圍,不確定地問道:「這裡是……久須志岳嗎?」

吉原直人笑道:「我也不知道,這些山峰在我眼中一個模樣,我們只要知道我們到山頂了就行了。」

星野菜菜四處望了望,扯著他的胳膊說道:「我想去那上面。」

「那就走吧!」吉原直人瞧了瞧是不遠處的一塊孤峰,便領著星野菜菜小心過去了,又選了個背風的地方掃了掃雪讓她待著,自己將大登山包放到了地上。

星野菜菜開始俯視整個「天下」,享受吃夠了苦頭後的甘甜果實。雖然雪這會兒漸漸開始停了,但視線還是不能及遠,不過她依舊興緻勃勃的看個不停。

她做到了,雖然借了一些力,但她是走著到了東瀛最高山頂,還是在最嚴苛的季節,這是一個成就!

吉原直人從包中掏出了一個袋子,等她看夠了將她按坐在背包上,笑道:「換換襪子吧,濕了會把腳凍壞的。」

雖然有專門買的登山雪地靴,不過一路登頂肯定免不了或多或少會進點雪,會讓腳很不舒服——要真想安安穩穩登上山頂,那要八九月份來才行,那時雪多半都化完了。不過反過來說,輕輕鬆鬆順道爬上來的感覺就差多了,只能上來看看神社逛逛公園,然後瞧瞧中間的大坑,完全算不上登山。

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這季節遊客不會來,登山愛好者為了安全會按地圖摸索前進,沒有吉原直人他們筆直前行快,所以這會兒山頂沒有半點人聲,連鳥鳴都沒有。

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星野菜菜倒不會和吉原直人鬧彆扭了,老老實實坐在背包上伸手去脫鞋子,吉原直人也自然而然伸手幫忙,發現她襪子果然有些微微濕了,小腳丫冰涼,感覺有些心疼。

他用一雙大手給星野菜菜捂著腳,直到把小腳丫捂熱乎了才給她套上棉襪,又套上一層毛襪,再把鞋墊抽出來換上新的,最後才給她穿到腳上。

星野菜菜也不吵著要自己來了,看著吉原直人低頭半跪在那裡為她操心,一雙狐狸眼中滿是溫柔,只是伸手輕輕將他帽子上的殘雪拍打掉,又暖了手伸進帽子里給他暖耳朵。

吉原直人抬頭一笑,又去給她換另一隻鞋子。

星野菜菜捂著他的耳朵,心中暗想:「這真是奇妙啊,三個月前我們甚至互不相識,都不知道地球上還有對方,但現在他握著我的腳我連害羞的感覺都不會有了。是了,我們是要永遠在一起的人了,害羞毫無意義……只是這傢伙要是平時再乖一些就更好了。」

吉原直人給星野菜菜穿好了鞋,又檢查了一下她的保暖措施,看她一直老老實實倒是有些奇怪了——他本以為星野菜菜肯定要這不肯那不幹的,莫不是累壞了?

他是在盡自己的義務——照顧星野菜菜的義務——他長這麼大也沒給人當過爹,如何當個好父親他真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如果能選還不如替上杉香去綁幾個人省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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