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講 趙構繼統

趙構到了相州之後,有一天,從東京汴梁城來了一個使者要見趙構,使者攜帶著一個蠟丸,裡面裝有欽宗皇帝的聖旨。原來欽宗皇帝知道趙構沒有去金營,就任命趙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讓他招募軍隊,起兵勤王。欽宗皇帝可能也看到別人終究靠不住,還得靠自己的親兄弟。於是,趙構就在相州建立元帥府,開始招兵。但是,把老百姓訓練成合格的軍人,是需要時間的。

游牧民族政權的戰爭成本低,打仗幾乎不用花錢,而且還能掙來錢。他們一入中原,馬過長城,一路打一路搶,回到草原上就發財了。而中原王朝戰爭成本太高,部隊需要軍餉、糧食、被服、武器等。另外,即使宋軍也去搶,可游牧民族逐草而生,全套家當都隨車而行,人一走,還有什麼可搶的?這等於花了錢報銷不了。漢武帝跟匈奴幾番大戰,揚名天下,彰顯了大漢天威。可漢朝國力卻因此急速轉向衰落,將「文景之治」留下的家底悉數掏空。漢武帝臨死時告訴他的繼承人:「若後世又如朕所為,是襲亡秦之跡也。」我這麼干可以,你們再這麼干,那就跟秦朝一樣,是走滅亡的道路,所以征伐之事堅決不能再行了。可見,強軍是要有強大的國力作為支撐的。而宋欽宗讓趙構當天下兵馬大元帥,也就是給了一個空頭銜,沒有實權,沒有糧餉,他怎麼招兵?況且,像那十幾萬守河的兵,招來又有什麼用?

趙構好不容易湊了萬把來人,準備奉旨勤王,由宗澤率兵先行。據史料記載,宗澤的部隊是連戰連捷。對此,我個人一直感覺有些蹊蹺,史學家也表示懷疑。因為宋太祖認為一百個文官都貪污,也不如一個武將造反對國家的危害大,所以宋朝開國以來,一直都奉行文官管理地方的政策。宗澤是個知州,是一名文官,他這麼個老書生,打起仗來如何排兵布陣都得現看陣圖,區區兩千人馬連戰連捷,這恐怕也是史書上的溢美之詞而已。

當趙構正要率領本隊出動的時候,皇帝的聖旨又來了,又是藏在蠟丸里,據說是密使藏在頭髮裡帶出來的。聖旨里說現在正在跟金國議和,先別著急勤王,緩一緩再說。宗澤等忠臣都義憤填膺地說這個密旨是假的,不可能是皇帝的主意,得趕緊出兵。不過趙構明白,僅憑這一萬多人去解汴梁之圍,肯定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也就是再搭上萬把條性命罷了。一時間趙構沒了主意,沉吟不語。這時汪伯彥對宗澤等人說,你們有什麼證據說聖旨是假的?我們要依旨而行,既然皇上不讓去,咱們就得在這兒等著。這一等,就等到了東京城破,等到徽宗、欽宗被俘,等到北宋滅亡。一時國中無主,朝中無人,天下大亂。

金國人也沒想到宋朝這麼容易就被滅亡了,他們原來的本意,只是宋朝言而無信,想罰懲一下而已,沒想到這一懲罰太順利了,一舉俘獲了趙氏宗室。勝利來得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金國人對如何統治廣大中原漢地,沒有任何經驗。於是,就有金國權臣建議,不如讓遼國的降臣們來統治中原漢地,因為遼國畢竟佔過幽雲十六州,統治過漢人。這個想法一經提出,就有人推舉節度使蕭慶。蕭慶能犯這個傻嗎?他趕緊表示說,我經驗不足,能力也還不夠,還得在領導身邊多學習學習,這個事我幹不了。蕭慶是文官,他不敢幹就算了,就又找了個武將,是遼國都統制劉延宗。劉延宗本來是遼國的漢人,是遼國降金的漢將。劉延宗也是說什麼都不幹,推說蕭慶都幹不了,我就更不行了。

誰來統治中原地區成了一個死結。徽欽二帝被俘了,宋朝是絕對不可能再讓它恢複的,因為金國人恨死這幫姓趙的了,說話從來不算數,總是欺騙他們。但是金人又不願意在這兒待著,還想回東北老家,他們也統治不了這個地方。這個殘局到底由誰來收拾呢?最後,金國的將帥告訴宋朝的大臣,你們自己推舉個有才能、有德行的人出來做皇帝,廢掉趙氏,另立新君。宋朝這些大臣們紛紛反對,說趙氏統治中原一百多年,深仁厚澤,百姓眾望所歸,另立異姓為君,有負天下蒼生,堅決不行。當時帶頭反對的,大家可能料想不到,居然是秦檜。秦檜對此很是義憤填膺,按現在的話講,很憤青。金國人一看秦檜竟敢公開對抗,便把他和其他反對的大臣都抓了起來。金太宗的弟弟,大將完顏昌覺得秦檜有骨氣,便收留了秦檜,並將他一直帶在身邊。秦檜後來能夠回到南宋,也是因禍得福,因為不怕死而得以免死。

金國派蕭慶去關押徽欽二帝的地方傳旨,讓欽宗皇帝跪下,接金國皇帝聖旨,說你已經被廢了,皇帝不能再當了。聖旨宣讀完畢,蕭慶上來就要扒欽宗皇帝的龍袍。侍郎李若水見狀,撲上去抱著欽宗皇帝,怒罵金國人,說「此乃真皇帝,鼠輩安敢爾」,一副拚死護主的架勢。完顏宗望非常生氣,命令士兵把他拉出去,凌遲處死。受刑時李若水仍然是罵聲不絕,口中鮮血噴得金國人滿身都是。金國的將帥非常佩服這樣的氣節,說遼國滅亡時,死義者十數人;今天宋朝滅亡,為主殉難的唯有李侍郎一人。趙氏被廢,金人再次下令給宋朝舊臣,讓他們趕緊推舉一個皇帝出來。

後來,有個大臣從金營帶回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金國人中意的新皇帝人選——張邦昌。金國人之所以選他,可能是覺得這個老頭比較好管。怎麼看出來的呢?他一進金營就哭,眼睛都沒幹過。這樣的人好擺弄。於是,張邦昌被金國人冊立為大楚皇帝,國號大楚,都城定在金陵(今南京),暫時先在汴梁待著,傀儡政權就這樣建立起來了。張邦昌得知自己被定為大楚皇帝,也是死活不幹,他知道這不是小事,是謀大逆、株九族的大罪。他看推不掉,乾脆躲了起來,玩兒起了消失。最後金國人放出狠話來,說張邦昌如果不當皇帝的話,就血洗開封,要把開封城男女老少殺個雞犬不留。這樣一來,中國歷史上非常弔詭的情景就出現了。當初金軍南下時,開封軍民不管男女老少,在李綱的指揮下奮起抵抗金兵;而今汴京城被攻破,金國人說張邦昌要是不當傀儡,用我們今天的話說,要是不當漢奸的話,就把城裡的老百姓全部都殺光。這麼一來,老百姓都把矛頭指向了張邦昌,說你不能連累我們,你不當皇帝我們就全完了,堅決要求張邦昌當漢奸。群臣也一再上勸進表,說就你合適,你必須得當這個皇帝。

強敵壓境,群臣勸進,老百姓呼聲也很高,張邦昌只好接受了大楚皇帝的冊命,趕到皇宮去接受群臣朝賀。老頭從尚書省出發,哭哭啼啼地上了馬,比趕赴刑場還傷心絕望。張邦昌走到大慶殿,看到空空蕩蕩的御座,觸景生情,悲從中來,放聲痛哭,搞得即位大典跟葬禮差不多。他一哭,底下的大臣也念及舊君去了遙遠的北國,生死未卜,都陪著他一塊兒哭。只有幾個鐵杆漢奸滿心歡喜,等著大楚皇帝冊封,好做開國功臣。

古代皇帝的寶座都是面朝南方,背向北方,所以說「南面為君,北面稱臣」。張邦昌不敢坐御座,那怎麼辦呢?他朝東坐著,文武百官面向西給他行禮。百官行禮的時候,他一定要站起來還禮,表示我不是皇帝,咱們是平等的。張邦昌也不穿黃袍,而是穿紅袍;不敢張黃傘,張紅傘;不敢稱朕,稱予,開口就是予怎麼怎麼樣;他下的命令也不敢叫聖旨;所有的宮殿,張邦昌都不敢進,還給貼上封條,封條上寫著「臣張邦昌謹封」,表示他只不過是替大宋皇帝看攤,將來有朝一日宋室光復,可以證明他沒幹過僭越之事;他從來不敢以皇帝自居,也就是金國使臣來的時候,才穿上皇帝的衣服對著使者哭一番,等把使臣哭走了,就趕緊把皇袍脫下來;他任命所有的官員,官名前面都加上一個「權」字,表示暫代的意思,如權知樞密院事、權中書門下平章事;張邦昌住在皇宮大內裡面,但是不敢住天子的寢宮,一般都住在偏殿里。宮裡還住著前朝的宮人,地位相當於嬪妃,其中有一位看上張邦昌了,想討好他,被張邦昌斷然拒絕。有一天晚上,張邦昌喝酒喝多了,這個嬪妃趁機來侍寢,不但自己來了,還把她的養女也叫上了。張邦昌酒醒之後,才知木已成舟,後悔不跌。這可怎麼辦呢?嬪妃倒是直爽,對張邦昌說,官家,既然生米煮成熟飯,咱們就這麼著吧。官家是兩宋時對皇帝的尊稱。張邦昌堅決不同意,把這兩位宮人趕出宮去了。要知道,凌辱前朝嬪妃可是一項大罪。

金國人立了張邦昌後,看大楚王朝已經建立,就帶著從開封劫掠的金銀珠寶、法服器物,押著徽欽二帝、皇室官員準備退兵了。金軍一撤

走,張邦昌馬上就把宋哲宗的廢后孟氏請了出來。孟氏是前朝的皇后,因得罪了皇上而被廢,做了女道士,因此躲過了靖康之變。張邦昌對她說,你來臨朝聽政,雖然你不姓趙,但畢竟曾是趙氏的皇后,我得把政權還給你。張邦昌的大楚皇帝實際就幹了33天,然後就由孟太后臨朝聽政了。

汴梁城中發生的這些事情,趙構在相州自然是知道的。這時群臣就給趙構上勸進表,說你現在是趙室皇族僅存的正根了,你必須當皇帝,這是你的權力,更是你的義務。

趙構願不願意當皇帝,我們現在無從知曉,沒法猜度他當時的心情。他當這個皇帝,說句實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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