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城內,風風雨雨。
左相令狐青青和右相公羊三慮算是真正撕破了臉,軍務、政務,幾乎陷入了停滯狀態。
大晉軍部需要文臣們配合的諸般事務,諸如軍械調撥、糧草調集、民夫運轉、輔兵安置等等,全都好似生鏽的齒輪,再也難以動彈。
而軍部的大將們對此的應對手段,則是極其的簡單而粗暴。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有數十名文臣被刺客偷襲,有人被打斷了腿,有人被砸破了腦袋,有人被剁掉了手指,更有人被十幾條瘋狗胡亂撕扯,咬得遍體鱗傷。這些傷都不致命,但是皮肉之苦自然難免。
更有軍方大將帶著私兵護衛,長驅直入右相公羊三慮掌控的諸多衙門,踢門、掀桌、辱罵主官,鬧得整個安陽城烏煙瘴氣,大晉神國上下人心惶惶。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賢並沒有站出來安撫文武、理順朝政,而是藏身深宮,不知道在幹些什麼。於是朝政越發糜爛,民間就有不好的風聲傳來,百姓、官吏、士卒、文武大臣、豪門貴族們,都有人在說司馬賢是絕世昏君,說大晉神國氣數已盡。
時間流逝,安陽城內凋零殘破,城防軍也散了架子,士卒們猶如放羊一般軍紀鬆懈、毫無作為,各大府衙的衙役、士卒等等,也都懶洋洋的出工不出力。
於是某一日,突然有鋪天蓋地的傳單漫天亂灑,有大型榜文到處亂貼,上面儘是一些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語,各種嚇死人的陰私八卦穿得沸沸揚揚。
這些八卦中,有些是實錘,比如說景晟公主的私生活等等。
有些陰私,則是實打實的謠言,比如說司馬賢的所有兒女都並非他的親生兒女,而是他的幾個堂兄弟『幫他』『耕耘後宮』得來的『戰利品』。更有謠言說,司馬賢不僅僅是昏君,更是妖人……他在後宮中豢養妖女,日夜奢靡作樂。
所謂『妖女』,並不是常規意義上那種『傾國傾城』、『煙視媚行』的『妖女』,而是真正的異類,是真正的非人族群修成人形的那種『妖』。
『妖女』也有血統高低,比如說九尾天狐、比如說神龍鳳凰之類,這些異族修成的人形,在大晉神國的書生士子們撰寫的神怪小說中,這些天狐女、神龍女、鳳凰女,她們和人君的曖昧感情,往往蕩氣迴腸、讓人魂牽夢縈。
所以,這些榜文所造的謠言,信誓旦旦的說司馬賢口味怪異,他寵愛的都是一些牛蛙、蛤蟆、壁虎、鼻涕蟲之類的異族修成的『妖女』……
大晉神國民間嘩然,億萬百姓不敢相信司馬賢居然是如此『奇葩的好漢子』。但是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百姓,卻又津津樂道的,忍不住的將這個消息添油加醋之後傳播給更多的人聽。
幕後造謠的主使者手段通天,這樣可信度趨於零的謠言,在短短半個月內傳遍了整個大晉,甚至西南前線正在和大武軍團浴血廝殺的滅武軍主力,上上下下的官兵將領,也都聽到了這個謠言。
一時間司馬賢在大晉神國的名氣頂風還臭三千里,民間以他為原型創出的各種香艷至極、獵奇至極的志怪小說,一時間汗牛塞棟,南山之竹都為之一空。
大晉神國,也就在這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內盡顯頹敗之勢。
甚至,就連安陽城四面城牆上,平日里高高懸掛、迎風飄揚的諸色大旗,也都軟塌塌的從旗杆上滑了下來,卻沒有值守的士卒去重新將旗幟掛起。
整個安陽城,給人的感覺就是一隻被暴風雨瘋狂蹂躪過後的鵪鶉,羽毛濕噠噠的,渾身黏糊糊的,奄奄一息,隨時可能『嘎嘣』一聲暴斃當場。
就在這風雨飄零之中,這一日,安陽城中心的皇城中,低沉的金鐘聲突然響起。
金鐘聲一聲接一聲,一套通體銀白色,華麗無比,通體上下雕刻了無數雲紋、雷紋,基腳上密布著玄妙古怪的太古符籙,散發出恐怖氣息的編鐘高高懸浮在皇城上空。一朵金雲冉冉升起,托住了這一套華麗的編鐘,風吹過,編鐘自鳴,發出一陣直透神魂的恢弘大音。
安陽城內,無論文武大臣,無論官員黎民,無論文生武夫,無論男女老幼,所有人都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心頭驀然冒出了一股極大的驚懼和不安,隱隱然好似有天劫就要落下,無窮天威就要將自己碾成粉碎。
這是大晉神國名聲在外的三件鎮國神器中,被皇族耆宿保管的『風雲震天鍾』,威能絕強,霸道無比。這套風雲震天鍾,曾經在三國戰場被皇族耆宿全力敲響,一曲之後,大晉皇族的那位耆宿力竭暴斃當場,而三國戰場中,大魏、大武分別損失了半個主戰軍團。
兩國加起來,足足一個主戰軍團,上上下下死得乾乾淨淨,軍營駐地中,就連螞蟻都沒活下一隻。
風雲震天鍾凶名赫赫,此刻他高懸皇城上空,加上聚集群臣的金鐘不斷敲響,安陽城內的文武臣子們心知肚明,這是皇族在發出最後通牒——要麼乖乖的上朝議事,要麼……就滿門抄斬罷!
司馬賢毫無疑問是一個無能的昏君。
但是皇族的耆宿長老團,卻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天知道坑底藏了什麼老怪物?
加上風雲震天鍾這件鎮國神器的威逼,安陽城內,無數文武臣子急速換上冕服,一個個打扮得整整齊齊,然後迅速帶著大批的護衛,火急火燎的朝著皇城趕去。
似乎是有了風雲震天鍾做靠山,今日皇城內的皇家禁衛們一掃過去一個多月的頹勢,一個個變得雄赳赳氣昂昂,好似打了雞血一樣,看向諸多臣公的眼神都變得極其的兇狠,好似一群餓狗,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咬上一口。
滿朝文武心情沉重,一個個排著整齊的隊伍,在幾個老宦官的帶領下,陰沉著臉走向九霄殿。
不時有人抬起頭來,目光深沉的看一眼風雲震天鍾。
鎮國神器啊,頂級的先天靈寶啊……這些文武大臣家中,不乏先天之物,但是鎮國神器之所以能被稱之為鎮國神器,就是他凌駕普通先天靈寶之上,除非有同階的先天之物,普通的先天靈寶哪怕數量再多,也難以抵擋鎮國神器的威能。
一件風雲震天鍾,就足以壓得滿朝文武喘不過氣來。
公羊三慮走在班列的最前方,他突然扭頭看了一眼令狐青青:「老狐狸,你如何想?」
令狐青青陰沉著臉,背著手,一言不發。
真正的令狐青青已經帶著令狐家的私軍大隊趕赴北疆……這裡的替身多說多錯,他才懶得搭理公羊三慮。
九霄殿上,司馬賢身穿全套的大朝冕服,四平八穩的坐在寶座上。
文武臣子、王公貴族依次走進大殿,除開令狐青青、公羊三慮,以及幾個皇族中輩分極高的老親王,其他的臣子們紛紛山呼海嘯、舞蹈叩拜。
司馬賢眯著眼,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眾多臣子。
一名顫巍巍的老太監從寶座旁上前一步,慢悠悠地說道:「諸位臣公,請起!」
滿大殿的文武臣子紛紛起身,然後一個個口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猶如木頭人一樣站在班列中。偶爾他們當中,會有人挑起眼角,目光兇狠的朝著對面班列中的某人深深的盯上一眼。
一個多月的混亂,文武臣子之間爆發了大量的衝突。
大晉神國,將門之間相互聯姻,文臣之間相互結盟,雙方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觸一發而動全身。一個多月的騷擾紛亂,文武臣子相互算計,早就演變成了雙方之間的直接對立。
七成的將門和七成的文臣打成了一團,剩下的那些中立派也別想輕易脫身,被動或者主動的都捲入了紛爭之中。所以,九霄殿上的氣氛很僵硬,很冰冷。
司馬賢微微睜開眼睛,輕輕咳嗽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諸位臣公呵,朕自登基以來,也算是兢兢業業,一心為國……朕以為,就算不如開國太祖神皇,比起後世有名的幾位賢王,朕也是比得過的。」
司馬賢一開口,就是翻來覆去的嘀咕了小半個時辰。
滿朝文武起初沒把他的話聽進耳朵里,後來漸漸地,所有人都凝神貫注的傾聽司馬賢在這裡啰嗦,逐漸明白了他的意思。
司馬賢的意思是說,他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雖然天下人都說他是昏君,但是他自我感覺,在他的治理下,大晉神國也算得上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文武和睦、天下大治。
所以,他希望朝堂上的史官,還有文武大臣們,都能對他有一個公平、公正、好聽、悅耳的評價。
他更是隱晦的說明,他知道自己想要登臨神明境,大概是不可能的,胎藏境固然凝成了神胎,有極其悠長的性命。但是胎藏境不是神明境,胎藏境隔三岔五會有災劫降臨,他始終是要死的。
他死後,他希望能夠有一個好聽的廟號,有一個好聽的身後名。
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同時抬起頭,一臉驚愕的看著司馬賢。
滿朝文武也都猶如見鬼一樣看著司馬賢。
這傢伙,是腦殼壞掉了吧?
沒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