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5

第二天早晨,雨還在嘩嘩地下。深騎去車庫發動汽車,開到大樓門口,讓等在那裡的瑠華坐在后座上,準備跟她一起去「鍾城」。

「嘿!深騎!」菜美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車前,打著她那把深藍色的雨傘。從雨傘的邊緣,流下大量雨水,形成一道水簾,幾乎看不清她的臉。菜美一邊向深騎招手,一邊向車子靠近。

「瞧你這身打扮,像個魔女。」深騎說道。

「我是個好魔女!」菜美不好意思地笑了。

菜美穿了一套黑色連衣裙,冷風中,裙擺緩緩飄動著,不時露出雪白的小腿。

「好傢夥!」菜美抬起頭來看著三樓深騎的偵探社,「喂,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深騎滿不在乎地說道。

「外牆都飛了。」

昨天晚上,深騎和瑠華在破壞程度較小的休息室里湊合了半夜。別說瑠華,深騎也是一會兒都沒睡著。坐在地上,靠著牆,聽著雨聲,一直熬到天亮。

「快上車!別讓那些傢伙看見!」深騎催促道。

瑠華已經趴在后座上了。深騎囑咐她,千萬不要露出臉來,以免被SEEM的人看到。據說SEEM里有狙擊手,槍打得很准,不能不多加防備。

菜美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大雨打在風擋玻璃上,好像發了大洪水,窗戶外邊的世界什麼都看不見。深騎發動車子,打開雨刮器的開關,雨刮器立刻左右搖擺著忙活起來。深騎透過風擋玻璃看了看天。

烏雲壓得很低,天陰得比昨天還要厲害,簡直叫人不敢相信雲層後邊還有太陽。

深騎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一邊慢慢踩下油門。車輪濺起雨水,雨刮器更忙活了。

「菜美,注意觀察四周,防止那些傢伙跟蹤。」

「那些傢伙指誰呀?」

「SEEM。」深騎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跟菜美大致一說,什麼五月奇嬌啦、「深夜裡的鑰匙」啦,讓菜美聽得津津有味。

「那些傢伙們自稱不知道『鍾城』在哪裡。也許他們是故意放我們走,想要綴著我們以找到『鍾城』吧。」

「他們還要抓我呀?」坐在后座上的瑠華說話了。

「可能吧。」

「我該怎麼辦呢?」

「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是一個讓世界走向末日的存在呢?」

深騎從後視鏡里看見瑠華輕輕搖了搖頭,便沒有說話。

只聽瑠華接著說道:「莫非是因為我住在『鍾城』里?」

「SEEM真正想找的是『鍾城』吧?這也不是不可理解的。」深騎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有一種險惡的預感。此行的目的很含糊,這使他感到不安。他手扶冰冷的方向盤,黯然一嘆。

被人們拋棄的建築物,就像古代遺迹似的矗立在道路兩旁。曾經是文明社會的象徵的樓群,有的已然倒塌多時。附近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眼下這條向遠處延伸的兩車道的馬路,被雨水沖刷著,反射著黑糊糊的光。路上不時出現大堆的瓦礫,不小心軋上去,車身就會劇烈地搖晃起來。

「SEEM不知道世界為什麼會走向末日嗎?」瑠華問道。

「好像不知道吧。」說著,深騎看了一眼後視鏡,好像沒人跟蹤。也許是按照瑠華指的路迂迴前進奏效了吧。慎重起見,深騎抬頭看了看空中。現在,日本的SEEM一架飛機都沒有了。據說今年五月,SEEM跟自衛隊發生衝突,原來擁有的賽斯納小型飛機和直升運輸機都損失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許是因為磁場異常不敢起飛吧。不管怎麼說,他們找不到「鍾城」,很可能是因為沒有飛機。

「我聽說世界走向末日是因為地軸歪了,」瑠華在后座上,蜷曲著身子說道,「地球的磁場失去了平衡。我還聽說,異常氣象也是因為地軸歪了造成的。」

「我也聽說過。可是,看這架勢,在世界走向末日之前,人類很可能先於地球走向毀滅。」

「『深夜裡的鑰匙』,真的掌握著世界走向末日的命運嗎?」瑠華問道。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深騎說道。

「人們看到了,」菜美一字一頓地說道,「就好像看到了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三角形,人們看到了世界的末日。」

深騎沒聽懂菜美說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路被樹林夾了起來。

長著淺綠色葉子的茂密的枝條,架在道路上空,形成拱形的走廊,像一條筆直的隧道。但是,樹木顯得沒有一點生氣,稍微發紅的楓葉也沒有一點美感,看上去只叫人覺得是一種死的顏色。

樹木越來越密,路越來越暗,深騎不得不打開了車燈。他們只能憑藉著投射在道路上的燈光前進了。

「喂!深騎,引擎的聲音不對頭啊!」菜美焦急不安地叫道。車子發出有規則的咔嗒咔嗒的聲音。

「引擎沒問題,是因為路不平把什麼地方顛壞了吧。這車很長時間沒檢修了。」

菜美敲打著儀錶板,嚷嚷著:「千萬別拋錨啊!你這破車!」

突然,車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劇烈地搖晃起來。

「怎麼回事?」深騎叫道。

「啊!」坐在後邊的瑠華回頭一看,大叫,「車軲轆!」

一個車輪罩掉了下來,搖搖晃晃地向樹林里滾去,轉眼間就無影無蹤了。

「還挺嬌氣的,顛了這麼幾下就掉了。」深騎說道。

「嬌氣?」菜美苦笑著攤開兩手。

這時,一陣巨大的聲響,車子傾斜了。

深騎趕緊踩下剎車。

車子左轉了九十度,車底擦著路面向前滑去,刺耳的摩擦音響起。車頭闖進灌木叢以後,總算停了下來。

車大燈照射著灌木叢,雨點在燈光里靜靜地閃爍。

「怎麼了?」菜美問道。

「你看那兒!」深騎指著道路的前方,說道。

掉下來的一個汽車後輪,正在藉助慣性向前滾去。解放了的車輪毫無方向感,信馬由韁地向前滾著。

「輪子掉啦?」瑠華就像一個輕易不說話,但一說話就逗人笑的幽默大師似的,一字一頓地說道。

深騎好像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愣在駕駛座上半天沒動地方。先是辦公室被徹底毀壞了,緊接著是車子完蛋了,下一步將失去什麼呢?

由於是右後輪掉了,車子向正駕駛座那邊嚴重傾斜,車門開不開了,深騎只好等菜美下車以後,自己也從副駕駛座這邊出來。

「喂!深騎,」菜美把傘打開,「左後輪也沒氣了。」

「真令人悲傷!」深騎說道。

查看了一下右後輪,斷了的螺栓還殘存在輪轂上。由於沒有及時檢修,早就鬆了的螺栓禁不住林中道路的顛簸,越來越松,直至斷裂。

深騎把放在後備箱里的手提箱拿出來,看來只能扔下車子步行前往了。

「這兒離『鍾城』不遠了。」瑠華說道。昨天,她步行離開「鍾城」以後,途中遇上大雨,但還是走到了深騎的偵探社。瑠華能走到,深騎他們沒有走不到的道理。

周圍都被繁茂的樹木覆蓋著。深騎又從後備箱里找到一個鋼筆式手電筒,細弱的光線雖然趕不走周圍的黑暗,但總比沒有強。

雨點打在傘上,發出令人厭煩的聲音,真想把耳朵堵上。雨聲的氣勢很大,三人被這氣勢壓倒,誰也不願意開口說話,低著頭默默前行。在前邊帶路的瑠華的背影,彷彿是一個既遙遠又模糊的存在。

路漸漸地模糊起來,他們完全走在灌木和雜草里了。

「沒有一條路是通往『鍾城』的。」瑠華回過頭來,對深騎和菜美說道。

「為什麼?」

「我父親故意這麼安排的。」

「黑鴣博士?」

「對,他說是為了他的研究工作。他把『鍾城』跟周圍的聯繫徹底切斷了。」

正如瑠華所言,路沒有了。即便車軲轆不掉,也往前開不了多遠,怎麼也得下車步行。由於下大雨,地面泥濘,腳底下很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跤,再加上光線太暗,行進非常困難。

「沒有路,怎麼知道那邊是『鍾城』呢?」菜美靈巧地扒拉著枯樹枝,一邊往前走一邊向瑠華提了一個問題。

「這個嘛,」正低頭往前走著的瑠華答道,「可以說是憑直覺吧。我憑直覺知道『鍾城』在那個方向,但你要是問我原因,我也回答不上來。」

深騎看著瑠華的側臉,心下一時暗想:開始帶上點兒神神怪怪的味道了呢。然而,從瑠華的表情上,看不出一絲虛偽。

「莫非是『鍾城』在召喚瑠華小姐?」深騎問道。

「不知道。不過,好像有一種類似被召喚的感覺。」

瑠華連方向都不看,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走,看樣子真像有人在召喚她。

「根本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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