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七回 五通神顯靈航大海 宋康王被困牛頭山

詩曰:

廟食人間千百春,威靈赫奕四方聞。

從他著論明無鬼,須信空中自有神。

卻說康王見兀朮將次趕上,真箇插翅難逃,只得束手就擒。正在驚慌之際,忽見一隻海船駛來,眾大臣叫道:「船上駕長,快來救駕!」那海船上人聽見,就轉篷駛近來,攏了岸,把鐵錨來拋住了。君臣們即下馬來,把馬棄了,忙忙的下船。那船上人看見番兵將近,即忙起錨使篙。才撐離得海岸,兀朮剛剛趕到,大叫:「船家!快把船攏來,重重賞你!」那船上人憑他叫喊,那裡肯攏來,掛起風帆,一直駛去。兀朮道:「某家如今往何處去好?」軍師道:「量他們不過逃到湖南,去投岳飛,我們不如也往那一路追去!」兀朮道:「既如此,待某家先行,你在後邊催趲糧草速來。」軍師領命,辭了兀朮自去。

那兀朮帶了人馬,沿著海塘一路追將上來。忽見三個漁人在那裡釣魚,兀朮問道:「三位百姓,某家問你,可曾見一隻船渡著七八個人過去么?」三人道:「有的,有的。老老少少共有七八個,方才過去得。」兀朮道:「就煩你們引我們的兵馬追去,若拿住了,重重的賞你。」那三個人暗想道:「待我們哄他沿邊而走,等潮汛來時,淹死這班奴才。」便道:「既如此,可隨著我們來。」就引了大兵,一路追去。不一時,但見雪白潮頭涌高數丈,波濤滾滾,猶如萬馬奔騰。有詩為證:

怒氣雄聲出海門,舟人云是子胥魂。

天排雪浪睛雷吼,地擁銀山萬馬奔。

上應月輪分晦朔,下臨宇宙定朝昏。

吳征越戰今何在?一曲漁歌過晚村。

原來這錢塘江中的潮汛非同小可,霎時間,巨浪滔天,猶如山崩地裂的一聲響,嚇得兀朮魂飛魄散,大叫一聲,連忙拍馬走到高處。那江潮擁來,將兀朮的前隊幾萬人馬,連那釣魚的三人,都被潮浪涌去,盡葬江魚之腹。聞得那三人卻是朱縣主自拚一死,扮作漁翁哄騙兀朮的,後來高宗南渡,封為松木場土地。朱、金、祝三位相公,至今古迹猶存。

那時兀朮大怒道:「倒中了這漁翁的奸計,傷了我許多人馬!」只見軍師在後面趕來道:「嚇死臣也!雖然淹死了些人馬,幸得狼主無事。我們一直追至湖廣,必要捉了康王,方消此恨。」於是催趲大兵,一路追來。

再說高宗幸得海船救了危急,路金叫船家端正午飯。君臣尚未吃完,前面駛下一隻大船來,將船頭一撞,跳過幾個強人來,就要動手。眾大臣道:「休得驚了聖駕!」強人道:「什麼聖駕?」太師道:「這是宋朝天子。」眾人道:「好嚇!俺家大王正要那個宋朝天子。」這幾個強盜搶進艙來,將高宗並眾臣一齊捉下船去,解至蛇山,上了岸,報進寨去。那大王問道:「拿的甚麼人?」嘍羅稟道:「是宋朝皇帝。」那大王聽說是宋朝皇帝,便大怒道:「綁去砍了!」李綱叫道:「且慢著!大海之中,怕我們飛了去不成?但是話也須要說個明白,和你有何仇恨,使我們死了,也做個明白之鬼。」大王道:「既要明白,叫頭目領他們到兩廊下去看了來受死。」

那頭目得令,進引了李太師一行人來到兩廊下,但見滿壁俱是圖畫。李綱道:「這是什麼故事?」頭目道:「這是梁山泊宋大王的出身。我家大王,就是北京有名的浪子燕青。只因宋大王一生忠義,被奸臣害死,故有此大冤。」李綱又逐一看去,看到「蓼兒窪」,便道:「原來如此。」便放聲大哭起來。哭一聲:「宋江。」罵一聲:「燕青。」哭一聲:「宋江,好一個忠義之士!」罵一聲:「燕青,你這背主忘恩的賊!不能將蔡京、童貫一般奸臣殺了報仇,反是偷生在此快活。」燕青聽見,心下想道:「這老賊罵得有理。叫頭目送他們到海中,由他們去罷!」頭目答應一聲,將他們君臣八人推下海船,各自上山去了。

高宗與眾臣面面相覷!這茫茫大水,無路可通,俱各大哭道:「這賊人將我們送在此處,豈不餓死!」正哭之間,忽見一隻大船,迎著風浪駛來。眾大臣齊叫:「救命!」只見五個大漢把船攏上來,問道:「你們要往何處去?」眾人道:「要往湖廣去尋岳元帥的。」那五個大漢道:「我們送你去!可進艙坐定,桌上有點心,你們大家吃些。」君臣進艙,正在肚飢時候,就將點心來吃。高宗道:「天下也有這樣好人!寡人若有回朝之日,必封他大大的官職。」說未了,船家道:「已到湖廣了,上岸去罷!」眾人道:『哪有這樣快,休要哄我。」那五個人道:「你上去看,這不是界牌關么?」李綱等保了高宗上岸觀看,果然是黃州界牌關。眾人大喜,正要作謝船家,迴轉頭來,那裡有什麼船?但見雲霧裡五位官人,冉冉而去。眾臣道:「真箇聖天子百靈護助,不知那裡的尊神,來救了我君臣性命。」高宗道:「眾卿記著,待寡人回朝之日,就各處立廟,永享人間血食便了。」後來高宗遷住臨安建都,即封為五顯靈官,在於普濟橋敕建廟宇,至今香火不絕。這是後話不表。

且說那君臣八人,進了界牌關,行了半日,來到一座村莊中央一份人家門首。因他造得比別家高大,李綱抬頭一看,叫聲:「主公不好了!這是張邦昌的家裡,快些走罷!」沙丙、田思忠扶了高宗急往前行。卻被他門上人看見了,忙忙進去報知太師道:「門首有七八個人過去,聽見他說話,好似宋朝天子,往東首去了,特來稟知。」邦昌聽了,忙叫備馬,出了門一路追來,看見前面正是高宗君臣,高叫:「主公慢行,微臣特來保駕。」連忙趕上來,下馬跪著道:「主公龍駕,豈可冒險前行?倘有意外,那時怎麼處!且請聖駕枉駐臣家,待臣去召岳元帥前來保駕,方無失誤。」高宗對眾臣道:「且到張愛卿家,再作計議。」邦昌就請高宗上了馬,自己同著眾臣隨後跟著回家。進到了大廳上,高宗坐定,便問:「卿家可知岳飛今在何處?」邦昌道:「現在駐兵潭州,待臣星夜前去召來。」高宗大喜。邦昌吩咐家人安排酒席款待。天晚時,送在書房一處安歇,私下叫家人前後把守,辭了高宗,只說去召岳飛,卻飛星的到粘罕營中報知,叫他來捉拿康王去了。

卻說邦昌的原配蔣氏夫人,修行好善,念佛看經,所以家事俱是徐氏二夫人掌管。那晚有個丫環,將張邦昌在二夫人房內商量拘留天子、太師,去報金邦大太子來捉之事,細細說知。蔣夫人吃了一驚,暗想:「君臣大義,豈不滅絕天倫!」挨至二更時分,悄悄來到書房,輕輕叩門,叫聲:「快些起來逃命!」君臣聽見,連忙開門,問是何人?夫人道:「妾乃罪臣之妻蔣氏。我夫奸計,款留聖駕在此,已去報粘罕來拿你們了!」高宗慌道:「望王嫂救救孤家,決當重報!」夫人道:「可隨罪婦前來!」君臣八人,只得跟了蔣氏,來到後邊。蔣氏道:「前後門都有人看守,一帶俱是高牆難以出去,只有此間花園牆稍低,外面俱是菜園,主公可從牆上爬出去罷!」君臣八人只得攀枝依樹,爬出牆來,慌不擇路,一跌一囗上路逃走。蔣氏諒難卸過,在腰間解下鸞帶,在一棵大樹下弔死了。

再說張邦昌來到番營,報知粘罕。粘罕隨即領兵三千,連夜趕至張邦昌家裡,進到大廳坐定道:「快把南蠻皇帝拿來!」邦昌帶了一眾家人,走進書房,只見書房門大開,不見了君臣八人。這一驚不小,慌忙尋覓,一直尋到後花園,但見牆頭爬倒,叫聲:「不好了!」迴轉頭來,只見蔣氏夫人懸掛在一棵樹上。邦昌咬著牙恨道:「原來這潑賤壞了我的事!」即撥佩刀,將蔣氏夫人之頭割下,出廳稟道:「臣妻將康王放走,特斬頭來請罪!」粘罕道:「既如此,他們還去不遠,你可在前引路去追趕。但你既然歸順我國,在此無益,不如隨著某家回本國去罷!」命小番將張邦昌家抄了,把房子燒毀了。邦昌心下好生懊悔,只得由他抄了,將房子放起一把火來,連徐氏一併燒化在內,跟了粘罕前去。

再說高宗君臣八人走了半夜,剛剛上得大路,恰遇著王鐸帶領從人,騎馬來望張邦昌,要商議歸金之事。恰好遇著高宗君臣,王鐸大喜,慌忙下馬,假做失驚,跪奏道:「主公為何如此?」李綱將失了金陵之事,說了一遍。王鐸道:「既如此,臣家就在前面,且請陛下到臣家中用些酒飯,待臣送陛下到潭州去會岳飛便了!」高宗允奏,隨同眾臣跟了王鐸,一齊到王鐸家中。進得裡頭,王鐸喝叫眾家將,將高宗君臣八人一齊綁了,拘禁在後園中。自己飛身上馬,一路來迎粘罕報信,不表。

先說王鐸的大兒子王孝如在書房內讀書,聽得書重說父親將高宗君臣綁在後國,要獻與金邦,吃了一驚,暗道:「這豈是人臣所為?如何做得!」慌忙趕至後園,喝散家人,放了君臣,一同出了後園門,覓路逃走。行不多路,王孝如忽又想道:「我不能為國報仇,為不忠;不遵父命,放走皇上,為不孝。不忠不孝,何以立於人世!」大叫一聲:「陛下,罪臣之子不能遠送了!」說罷,望山洞中一跳,投水而死!君臣嘆息了一番,急急往前逃奔。

再說那王鐸,一路迎著張邦昌,引見了粘罕,報知:「康王已被臣綁縛在後園,專候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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