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三回 劉魯王縱子行兇 孟邦傑逃災遇友

詩曰:

縱子行兇起禍胎,老軀身喪少逃災。

今日圍龍初離水,他年驚看爪牙排。

話說劉猊催馬上前來捉太公,太公往後一退,立腳不住,一交跌倒,把個腦後跌成一個大窟窿。那太公本是個年老之人,暈倒在地,流血不止。眾庄丁連忙扶起,抬進書房中床上睡下。太公醒來,便對庄丁道:「快去喚我兒來!」那太公中年沒了妻室,只留下這一個兒子,名為孟邦傑,小時也請過先生,教他讀過幾年書。奈他自幼專愛使槍弄棒,因此太公訪求幾個名公教師,教了他十八般武藝,使得兩柄好雙斧。那日正在後邊菜園地上習練武藝,忽見庄丁慌慌張張來報道:「大爺不好了!我家太公與劉王的兒子爭論,被他的馬衝倒,跌碎了頭顱,命在須臾了!」孟邦傑聽了,嚇得魂不附體,丟了手中棒,三腳兩步趕進書房,只見太公倒在床上發昏。邦傑便問庄丁細底,庄丁把劉猊打死庄丁,來要太公賠鷹之事述了一遍。太公微微睜開眼來,叫聲:「我兒!可恨劉猊這小畜生無理,我死之後,你須要與我報仇則個!」話還未畢,大叫一聲:「疼殺我也!」霎時間,流血不止,竟氣絕了。

孟邦傑叫了一回,叫不醒,就大哭起來。正在悲傷之際,又有庄丁來報說:「劉猊在庄門外嚷罵,說不快賠他的鷹,就要打進庄來了!」孟邦傑聽了,就揩乾了眼淚,吩咐庄丁:「你去對他說,太公在裡面花銀子賠鷹,略等一等,就出來了。」庄丁說聲:「曉得!」就走出庄門。那劉猊正在那裡亂嚷道:「這討死的老狗頭!進去了這好一回,還不出來賠還我的鷹,難道我就罷了不成?」叫眾家將打將進去。那庄丁忙上前稟道:「太公正在兌銀子賠鷹,即刻就出來。」劉猊道:「既如此,叫他快些!誰耐煩等他!」庄丁又進去對孟邦傑說了。邦傑提著兩柄板斧,搶出庄門,罵一聲:「狗男女!你們父子賣國求榮,詐害良民,正要殺你!今日殺父之仇,還想走到那裡去么?」綽起雙斧,將三四十個家將排頭砍去,逃得快,已殺死了二十多個。劉猊看來不是路,回馬飛跑。

孟邦傑步行,那裡趕得上,只得回庄,將太公的屍首下了棺材,抬到後邊空地上埋葬好了,就吩咐眾家人道:「劉猊這廝怎肯干休,必然領兵來報仇。你們速速收拾細軟東西,有妻子的帶妻子,有父母的領父母,快些逃命去罷!」眾家人果然個個慌張,一時間俱各打迭,一鬨而散!孟邦傑取了些散碎金銀,撒在腰間,扎縛停當,提了雙斧,正要牽馬,卻聽得庄前人喊馬嘶,搖天沸地。邦傑只得向庄後從牆上跳出,大踏步往前途逃走。

說話的,你道那孟邦傑殺了劉猊許多家將,難道就罷了不成?當時劉倪逃回府中,聽得父親在城上玩景乘涼,隨即來到城頭上見了劉豫,叩頭哭訴道:「爹爹快救孩兒性命!」劉豫吃驚道:「為著何事,這般模樣?」劉猊就將孟家莊之事,加些假話說了一遍。劉豫聽了,大發雷霆道:「罷了,罷了!我王府中的一隻狗走出去,人也不敢輕易意他,何況我的世子?擅敢殺我家將,不是謀反待怎的?就著你領兵五百,速去把孟家莊圍住,將他一門老小盡皆抄沒了來回話。」劉猊答應未完,旁邊走過大公子劉麟,上前來道:「不可,不可!爹爹投順金邦,也是出於無奈。雖然偷生在世,已經被天下人罵我父子是賣國求榮的奸賊。現今岳飛正在興兵征伐,倘若滅了金邦,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再苦如此行為,只恐天理難容。爹爹還請三思!」劉豫道:「好兒子,那有反罵為父的是奸賊?」劉麟道:「孩兒怎敢罵父親,但只怕難逃天下之口!古人云:『為臣不能忠於其君,為子不能孝於其親,何以立於人世?』不如早早自盡,免得旁人恥笑。」說罷,就望著城下涌身一跳,跌得頭開背折,死於城下。劉豫大怒道:「世上那有此等不孝之子,不許收拾他的屍首!」就命劉猊發兵去將孟家莊抄沒了。那劉猊領兵竟至村中,把孟家莊團團圍祝打進庄去,並無一人,就放起一把火來,把莊子燒得乾乾淨淨,然後回來繳令。當時城外百姓有好義的,私下將大公子的屍首掩埋了。且按下不提。

再說那孟邦傑走了一夜,次日清晨,來到一座茶亭內坐定,暫時歇息歇息。打算要到藕塘關去投岳元帥,不知有多少路程。只因越牆急走,又不曾帶得馬匹,怎生是好?正在思想,忽聽得馬嘶之聲,迴轉頭一看,只見亭柱上拴著一匹馬,邦傑道:「好一匹馬,不知何人的?如今事急無君子,只得借他來騎騎。」就走上前來,把韁繩解了,跳上馬,加上一鞭,那馬就潑喇喇如飛跑去!不道這匹馬乃是這裡卧牛山中一個大王的。這一日,那個大王在這裡義井庵中與和尚下了一夜棋,兩個小嘍羅躲在韋馱殿前耍錢,把這馬拴在茶亭柱上。到了天明,大王要回山去,小嘍羅開了庵門來牽馬,卻不見了,小嘍羅只得叫苦。和尚著了忙,跪下道:「叫僧人如何賠得起?」大王道:「這是嘍羅不小心,與老師父何涉?」和尚謝了,起身送出庵門,大王只得步行回山。

卻說孟邦傑一馬跑到一個松林邊,叫聲:「啊呀!不知是那一個不積福的,掘下這個大泥坑。幸虧我眼快,不然跌下馬來了!」正說之間,只聽得一聲吶喊,林內伸出幾十把撓鉤,將孟邦傑搭下馬來,跳出幾十個小嘍羅,用繩索捆綁了,將馬牽過來。眾嘍羅哈哈大笑道:「拿著一個同行中的朋友了。這匹馬是我們前山大王的,怎的被他偷了來?」內中一個嘍羅道:「好沒志氣,他是個賊,我們是大王,差遠多哩!」又一個道:「算起來也差不多少,常言說的『盜賊盜賊』,盜與賊原是相連的。」一個道:「休要取笑,解他到寨中去!」就將孟邦傑橫縛在馬上,押往山寨而來。

守寨頭目進寨通報了,出來說道:「大王有令,叫把這牛子去做醒酒湯。」嘍羅答應一聲,將孟邦傑拿到剝衣亭中,綁在柱上,那柱頭上有一個豹頭環,將他頭髮掛上。只見一個嘍羅手中提著一桶水,一個拿著一個盆,一個捧著一個缽頭,一個手中拿著一把尖刀,一個手中拿著一個指頭粗的藤條。那個嘍羅將缽送在孟邦傑口邊道:「漢子吃下些!」孟邦傑道:「這黑漆漆的是什麼東西,叫爺爺吃?」嘍羅道:「這裡頭是清麻油。蔥花、花椒。你吃了下去,就把這桶水照頭淋在身上。你身子一抖,我就分心一刀,刳出心來,放在盆里,送去與大王做醒酒湯。」邦傑道:「我勸他將就些罷,如何要這般象意?」把牙齒咬緊,不肯吃。這嘍羅道:「不肯吃下去,敢是這狗頭要討打么!」提起藤條要打。孟邦傑大叫道:「我孟邦傑死在這裡,有誰知道?」這一聲喊,恰恰遇著那前山的大王上來,聽見喊著「孟邦傑」的名字,忙叫:「且慢動手!」走到他面前仔細一看:「果是我兄弟。」叫左右:「快放下來。」

眾嘍羅慌忙放下,取衣服與他穿好。這裡嘍羅忙報與大王。邦傑道:「若不是兄到來,小弟已為泉下之鬼矣!」那四個大王聞報,一齊來到剝衣亭上道:「大哥,這是偷馬之賊,為何認得他?」大王道:「且至寨中與你們說知。」眾大王同邦傑來到寨中,大家見了禮,一齊坐下。那救孟邦傑的,叫做錦袍將軍岳真。那後山四位:一個姓呼名天保,二大王名天慶,第三個大王姓徐名慶,那個要吃人心的是第四大王姓金名彪。岳真道:「為兄的幾次請賢弟上山聚義,兄弟有回書來,說因有令尊在堂,不能前來。今日卻要往何方去,被我們的嘍羅拿住?既然拿住了,就該說出姓名來,他們如何敢放肆?」孟邦傑道:「不是為弟的不思念哥哥,實繫心中苦切,故此忘懷了。」那岳真道:「兄弟有何事心中苦切?」邦傑就將劉倪打圍跌死父親的話說了,然後道:「今欲要投岳元帥去,領兵來報此仇。」岳真道:「原來如此。」於是大家重新見禮。

呼天保道:「大哥,孟兄要報父仇,有何難處。我等六人聚集兩個山寨中人馬,約有萬餘,足可以報得孟兄之仇,何必遠去?」孟邦傑道:「小弟聞得岳元帥忠孝兩全,大重義氣,我此去投他,公私兩荊」眾大王道:「這也說得有理。」孟邦傑道:「依小弟看起來,這綠林中買賣,終無了局。不如聚了兩山人馬,去投在岳元帥麾下。他若果是個忠臣,我們便在他帳下聽用,掙些功勞,光耀祖宗。若是不象個忠臣,我們一齊原歸山寨,重整軍威,未為晚也。」岳真道:「我也久有此心,且去投他,相機而行便了。」就吩咐嘍羅,收拾山寨人馬糧草金銀。當日大排筵席,各各暢飲。到了第二日,眾大王帶領一萬嘍兵,一齊下山,望藕塘關而來。一路慢表。

且說藕塘關岳元帥那邊,這一日正逢七月十五日,眾將各各俱在營中做羹飯。那牛皋悄悄對吉青道:「那營中萬馬千軍,這些鬼魅如何敢來受祭?我和你不如到山上幽僻之處,去做一碗羹飯,豈不是好?」吉青道:「這句話講得有理。」就叫家將把果盒抬到山上幽僻地方。牛皋道:「我就在此祭,老哥你往那首去。各人祭完了祖,抬攏來吃酒。」吉青道:「有理。」牛皋叫軍士躲過了。他想起母親,放聲大哭。吉青聽得牛皋哭得苦楚,不覺打動他傷心之處,也大哭了一常兩個祭完了,化了紙錢,叫家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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