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影子騎士,與審判騎士之間,便隔著在作畫的顧飲。
顧飲的面容很憔悴,看起來頹唐了許久。
「我阻止不了你?唐閑,你只不過是區區人類,雖然你和秩序者聯手,做出了那麼一兩件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又能如何?我已經找到你了,你認為你能活著等到那些機械生物探尋完這一千七百萬個世界?」
這一刻伊甸之主與唐閑都沒有親臨,但他們都用了同樣的方式,讓自己的部分意識,操控著兩尊傀儡。
白銀審判騎士,與影子騎士。
唐閑說道:
「我把命交給了君臨。」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算盤?君臨不過是一個失敗品,你真以為它能成為破壞神?就算成為了破壞神,你以為就能對我起到作用?」
「你這是間接承認了你怕破壞神,正是因為破壞神的存在,才讓你對這個無意識的世界感到畏懼,你害怕這個宇宙不知何時又會創造出一個類似的傢伙。對了,我真的將他當做未來的破壞神。」
唐閑不卑不亢,在顧飲看來,唐閑彷彿已經有了和伊甸之主分庭抗禮的底氣。
這個時候唐閑話鋒一轉:
「你好,造物者,終於見到你了。我是來帶你走的。」
顧飲知道,眼前的兩個傀儡騎士,就是如今這盤棋局的兩個對局者。
他看了一眼伊甸之主,說道:
「這些天我發現世界變動,我久不出聖山,沒想到外面已經變成了這般樣子,那些古猿變成了如你這般影子一樣的人,看來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伊甸之主沒有否認:
「這個世界,不需要那麼多卑賤的東西,思想的差異性,物種之間的差異性,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變數,而永恆,乃是不變。」
作為一個活了幾千年的創作者,顧飲反對這個說法:
「唯一永恆的,就是變化本身。我們之間的合約結束了。」
「你不喜歡我給你的這一方世界?」
通過這句話,顧飲大概明白了這個世界變成了怎麼樣一個形態。
他曾經和伊甸之主共事了幾千年,自然對其野心有所了解。
搖了搖頭,顧飲說道:
「我對外界怎麼樣並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和我之間合作的初衷變了。」
伊甸之主沒有說話。
唐閑也樂得看到這樣的場面,這一方世界必然是有著某些特殊性。
這種特殊性也必然和這個造物者有關,能夠創造出君臨,或許和伊甸之主的一些神秘寶,但作為一個能讓伊甸之主留了數千年不死,而且身化世界後,也沒有將其意識帶入神國的存在,這個人類,定然是極為重要的。
如今這二人似乎有了矛盾。
「我們每個人都應該認識到事物在不同的階段,對錯也是會發生變化的。正是因為時間恆久流動,萬物不斷變化,這個世界才沒有絕對的對錯。此前我希望你能夠製造足夠多的物種,是因為當時的世界需要變數,但如今不一樣了。這個世界即將抹除那些無謂的多樣性與變化,如此一來,世間就有了恆定的對錯。」
「可我的喜好就是創造不同的物種。我對那些事情並不怎麼關心,作為生命之神,你卻要創造一個沒有真正生命存在的世界。我不能接受。」
顧飲是有著自己的堅持的。
儘管在伊甸之主降臨的時候,他對未來報以期待,但此時此刻,卻又覺得失望透頂。
起碼跟著法官,還能自由創作,可眼下,也許在不久後,連創作的慾望都沒有了。
每天遇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情,心裡會經歷怎樣的變化,都是算計好的,如此一來,這個世界又談何新意?談何創造?
唐閑很是時宜地說道:
「這個世界還有一個地方可以滿足你的要求,只要你願意跟我走。」
「你要背叛我?」儘管顧飲沒有說話,但伊甸之主已經察覺到了唐閑的目的。
顧飲說道:
「我們之間有著幾千年的情誼,我又怎麼可能背叛你。但我需要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這句話就像是在說,我愛你,但我們不能在一起。
唐閑忽然想到,在伊甸之主活著的漫長歲月里,也許就連伊甸族的那些生物,它也是看不上的。
它們只不過是有了一部分伊甸之主的基因,但並沒有足以和它共事的智慧?
所以才會找到一個人類?
伊甸之主並非絕對冷血無情的存在,也許這個人類,就是伊甸之主唯一的朋友?
唐閑的想法很快就被打臉。
一個要成為世界本身的存在,又哪裡會關照世界的一粒塵埃?
伊甸之主說道:
「我很遺憾,我原以為你和那些人不一樣,但現在看來,這就是變數。每個人的快樂大同小異,但就是那微小的差異,讓這個世界變得扭曲不堪,我會滿足你的喜好。」
「但我的喜好,會變成你所期望的喜好,而不再是創造?」顧飲大概猜到了自己的結局。
與此同時,一道金光從天而降,落在了顧飲的額頭上。
顧飲的身體瞬間就像是沒有了靈魂,頹然倒地。
影子騎士說道:
「我不知道你特意來到這裡要做什麼,但我不會讓你如願。」
「嘖,歧源都比你更有人性。」
「那種東西,作為世界本身,是不需要的,我只需要足夠的公正與客觀。」
「可只要世界是有意識的,那就不存在絕對的客觀,因為你也有著你自己的主觀思想,你所謂的客觀,不過就是求同伐異罷了。」
伊甸之主不願和唐閑呈口舌之利,影子騎士的戰鬥力,加上天時地利的配合,它很快的就解決了唐閑所操控的白銀審判騎士。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到此結束。
當唐閑所操控的審判騎士被天雷轟成了破銅爛鐵後,伊甸之主說道:
「很快就輪到你與君臨了。」
唐閑自然無法再回覆,伊甸之主看著顧飲的肉身,在遠處幾百萬個世界之外,伊甸聖地里的伊甸之主忽然間睜開了眼睛。
它的雙目中帶著憤怒與驚詫。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這還是鍾遙第一次見到伊甸之主如此失態。
隨後她露出了笑容,因為伊甸之主用咬牙切齒的語氣擠出了一個名字。
「唐閑!!」
……
……
神國,百川市。
自打唐閑離開之後,這裡便只有宋缺,宋缺每天都在溜達著這空無一人的城市。
感受著唐閑內心對百川市的憧憬。
原以為這一日的黃昏,也該是跟往時一樣,自己獨自在百川市最高的大樓看著落日西斜,夜幕降臨。
但今日的百川市,來了一個客人。
顧飲降臨的時候,就出現在宋缺身邊,顯然是神國之主唐閑的安排。
「我……怎麼會來這裡?」
「你是誰?」
顧飲和宋缺都感覺到很疑惑。
事實上即便是唐閑,也沒有想過這麼兩個人會是自己成為秩序者後,神國里最早的住客。
漸漸的,顧飲反應過來了。
他笑了笑:
「下手真快。」
「所以你到底是……」宋缺問道。
「我叫顧飲,一個畫家。」
宋缺當然不相信一個普通的畫家會來到這裡。唐閑可不輕易將誰留在神國里。
「這個地方,不錯。這便是人間么?」
「這裡不是人間,但以後的人間,大概便是這樣的。」
雖然好奇對方是誰,但宋缺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出於對唐閑的信任。
顧飲看著西下的斜陽,說道:
「很多年前,我也曾在類似的地方作過畫,這種感覺都快忘了。」
宋缺並不知道顧飲所說的很多年前,是四位數的時間跨度。
「你一定有很多故事,唐兄這裡,可不是誰都能來的。」
「故事么?」
顧飲自嘲的笑了笑。
宋缺耐心的等待著,沒有說話。
「我啊,沒有什麼故事,一生不過都在作畫罷了,不過我的那些畫卷,倒是有不少的故事。」
到了此刻,顧飲明白了自己的命運。
他也知道了唐閑走到了哪個地步。
難怪唐閑可以和伊甸之主分庭抗禮,因為唐閑已經成為了秩序者。
秩序者都是有著將其他生靈的意識,拉入神國的能力。
原本顧飲以為自己會進入伊甸之主的神國,信仰,際遇,理想,個性等等全部被伊甸之主改造成另外一番模樣。
但唐閑卻在伊甸之主那道徵召入神國的金光落下之前,將自己拉入了另一個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