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記憶無法找回,在伊甸之主的世界裡,規則便是如此。
即便歧源向唐閑述說那些往事,唐閑也無法回憶起來。
但封存記憶這種事情,他曾經就做過一次。
在歧源將某一段記憶的封印解除後,唐閑才明白了為何自己執意要把歧源留在最後。
「你來了多久?」唐閑問道。
「不算太久,從伊甸聖地到找到你,一共也就二十來天。」雖然與唐閑面臨一樣的困境,但歧源看起來很平靜。
「真羨慕你的記憶里有那麼多名字可以用。」
「我是秩序者,所有人類都在我的監察之中,記憶里接觸過的人,自然也要遠多於你,你或許是人類里最聰明的那個,但你終究也只是一個人類。」
「所以你一定能夠找到伊甸之主的真身?」唐閑看著歧源的神情裡帶著某種期待。
歧源搖頭,嘲弄道:
「你明明已經知道了這個真身的說法,其實是假的,卻還是欺騙了自己去相信?」
唐閑怔住,隨後露出悲痛的神色。
「在這裡,我們鬥不過它,你必須要回去。」
「我多希望這裡真的存在一個終點,你不知道我這些天經歷了什麼。」
不斷地失去重要之人的記憶,險些失去人性,最終又找回人性。
哪怕明知道自己還有底牌,回想著這七百日的經歷,唐閑依舊痛苦萬分。
歧源說道:
「這裡的時間演算法和外界不同,倒也算是錘鍊意志的好去處,我沒有做過太久的人類,也沒有人類與我擁有值得珍惜的記憶,但你已經體驗過了這種得失,經歷了伊甸之主幻境里最為殘酷的一環。現在的你,應該回到現實里。」
唐閑點點頭。
他的確該回去了。
只有回去,才能將這一切找回來。
「你呢?」唐閑問道。
「我當然得留在這裡。我們必須要明白一件事,在不該擁有希望的地方,就得做好最壞的打算。你被伊甸之主折磨了這麼久,應當明白這裡根本走不出去,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它想要你看到的。你已經捨棄了太多的記憶給他。」
唐閑只感覺到毛骨悚然。
如果一個人擁有了另一個人全部的記憶,恰好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那麼這個人就可以完完全全的取代另一個人。
伊甸之主現在如果要扮演唐閑,幾乎可以騙過所有人,唐景也不例外。
沉默了很久後,唐閑又笑了笑。
不幸中的萬幸,自己終於是沒有寫下某個名字。
也是因為有著黎小虞,他才又從一個怪物變回了人類。
「所以你會永遠的困在這裡?」唐閑有些不大信。
「是的,你可以放心了,人間不會再有秩序者,或者說,人類和秩序者的戰爭結束了。」
「我不相信你。」
唐閑也沒有說明原因,只是覺得歧源不會這麼輕易的敗北。
歧源也沒有為自己解釋什麼。
她只是說道:
「我已經計算出了這個世界和真實世界的時間比例,算算時間,你快要離開了。」
唐閑和秩序者是死敵。
可以說這一生,他與唐景都在反抗秩序者。
兩個人原本終有一戰,但卻不想,自己在這個鬼地方見到的最後一個人就是歧源。
「最後有沒有什麼要交待的?」
將眾人囚禁在神國里的人,最終將被永遠的囚禁在另一個神國里。
唐閑沒有同情歧源,只是出於合作關係,象徵性的問問。
「這場交易,目前看來,是我付出比較多。你經常說,與你交易的人,從不會吃虧。」歧源看著唐閑。
唐閑沒有否認。
「那就好,你後面會明白我要你做的事情。」
「如果我能辦到,我會去做,但只此一次。」
二人的對話到此為止,唐閑轉身往山洞裡走去,等待著離去的時間到來。
歧源則在唐閑不敢寫下名字的路標上寫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是唐閑。
至此,二人的恩怨在伊甸廢墟結算。
世間再無秩序者——至少,沒有了歧源。
……
……
神座。
監察者之屋裡,唐景看著無數萬獸與機械大軍破開了金字塔的底層,開始向著百川市的方向前進,他感到焦急萬分。
但唐景又無法離開,因為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唐閑,還沒有醒過來。
無論如何都無法醒來,帶著他一起走則完全是個累贅。
雖然與唐閑是一張臉,卻因為許久沒有汲取生存的養分,而變得乾枯老化。
為何要在第七個艙里放著這麼一個人?
這是唐景這些天一直在思考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在今日終於有了答案。
因為「唐閑」,緩緩睜開了眼睛。
唐景原本盯著監察者屏幕,隨後他聽到了動靜,下意識回頭的時候,他見到了震撼的一幕。
彷彿正在見證某個人的人生逆流。那個原本衰老,虛弱,乾枯的唐閑,正在一點一點變得年輕,生命力也在瘋狂的恢複。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唐景心說自己作為監察者,什麼場面沒見過,但眼下這個情況他真沒見過。
返老還童?涅槃?
當老化的唐閑最終變成了唐景最為熟悉的樣子後,唐景退後了一步說道:
「你……到底是誰?」
「不認識我了么?難不成歧源弄錯了?」唐閑摸了摸自己臉的輪廓。
恰好這個時候,視線里湧現出大量的信息。
監察者之屋裡的屏幕里,所有的信息都在唐閑的腦海里顯現。
但唐閑很適應,就好像這些訊息自己本就該接收到。
唐景一聽這聲音,也是唐閑。
他懵了,難不成伊甸之主變成了唐閑,秩序者也變成了唐閑?
想著唐景大概腦海里有很多小問號,唐閑也不兜圈子。
「我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麼。」
「你是……哥哥?」
「是我。」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現在是使徒?」
唐閑搖頭說道:
「不是。確切來說,我比使徒更高一個層級。這件事情不複雜。半年前與歧源在百川市相見你可還記得?」
唐景點點頭。
那個時候正是唐閑發現了東方海島那座伊甸之主的高塔不久。而後歧源來到了百川市,開了一家占卜店。
一切恍如昨日,但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唐閑說道:
「那次我與歧源聊了很多事情,因為得知伊甸之主有可能便是我自己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我所搜集的所有獸神傳承,其實都是為伊甸之主搜集。這種被別人算計的感覺,讓我覺得很不好。我第一次對某個傢伙感覺到恐懼。」
「隨後歧源來到了百川市,與她交談一番,我確信伊甸之主便是最大的麻煩,它所謀極大,如今看來也的確如此,它要做的不是統治人間,而是成為新的規則。」
唐景有些聽不懂,伊甸之主的真實目的,哥哥是如何得知的?
不過他沒有打斷,而是繼續認真聽著。
「我和歧源當時不是在商討對策么?簡單來說,就是聯手。但在你們所有人看來,那一次只是一次停戰合約。可實際上,我和歧源瞞著你們所有人,制定了一個計畫。」
「什麼計畫?」
「既然是合作,那自然得雙方構建一個共同的目標。於是在歧源回到了神座之後,我也來到了神座。」
唐景琢磨了一番,明白了。
那次會談之後,唐閑的確很快就離開了百川市,但實際上並沒有前往礦區,而是在大家都以為他和歧源已經談好了協議後,他又找了歧源。
至於為什麼要隱瞞,不讓他人知曉,這就是唐閑自己的算盤了。
「如果伊甸之主就是我自己,那麼我要如何騙過伊甸之主?我只能自己騙自己,所以我必須要與歧源一起留下一個後手,而這個後手,我不能擁有記憶。既然我自己也不能擁有記憶,那麼歧源也不能擁有,所有人都不能知道。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瞞天過海。」
「現在可以知道了?」
「現在可以了。」
唐閑感受著新的軀體,看著自己的手掌,說道:
「我起初知曉的信息,只有一體雙生這個說法,但我不相信所謂的一體雙生,我更願意從歧源的做法,逆推伊甸之主。」
「歧源的做法?」
「是的,我們不能忽視一個關鍵信息,歧源早期並不是人類,那麼尋找容器的這個概念,來自於誰,誰給了歧源啟發?自然是伊甸之主,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