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就像把大象裝進冰箱需要三步一樣有些俏皮,能說出伊甸之主不算無解這種話的,也就只有歧源。
不過唐閑並不想聽秩序者在這裡裝X,他說道:
「伊甸廢墟在哪裡?你既然曾經在那裡待了很久,那麼伊甸廢墟的移動軌跡,是否有知曉?」
「這我並不知道,你這句話,看起來像是想明白了?」歧源的話讓另外兩個聽眾有些跟不上。
唐閑點點頭,說道:
「想明白了。我要去。」
唐閑知道歧源所說的,是關於是否要繼續尋找獸神傳承的事情。
這是一個極大的矛盾事件。
如果繼續去尋找獸神傳承,唐閑的確是不了解一體雙生的概念,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獲得的收益,伊甸之主也會獲得。
但如果不集齊獸神的傳承,別說伊甸之主,眼前的秩序者,還有哪個雖然被算計但本身手段也不弱的法官,都足以殺死自己。
所以唐閑想了想,還是得找到獸神傳承。
「這種感覺是不是很無奈,明明知道對手等著你在那裡落子,你的下一步棋,卻只能朝那裡下。」
歧源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嘲弄之色。
唐閑點點頭,如今看來,對付伊甸之主等同於算天,輸給老天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歧源繼續說道:
「你要去尋找伊甸廢墟,這是一步死棋。」
「我必須去。」
「為何?」
「我母親在那裡。」
唐閑態度堅決,歧源微微一愣。
鍾遙。想到這個人的時候,歧源的表情越發怪異。
「我一直認為,你和鍾遙唐問夫婦,應該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算計我不如你,做人你不如我。」
「……」
歧源沉默了幾秒,發現這話倒是有些道理。
「她給你留了話?」
「她讓我去伊甸廢墟。也許是要去那裡做一個了斷。」唐閑說道。
「也許是騙你過去完成融合?」歧源說道。
一體雙生,融合。
這些概念唐閑並不清楚,畢竟歧源轉化人類為審判騎士或者使徒的過程,對於這個時代而言過於超綱。
而伊甸之心,是一個比秩序者更為超前的科技。
「你應該好好想想我說的話,為何要為了對付弱小的敵人,而與虎謀皮?」
「我們的立場不一樣。」
唐閑知道,這場對話大概會在這裡發生分歧。
眼下的自己是獸神之下最強,但不管是身為獸神的法官,還是身為秩序者的歧源,實力都強過自己。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伊甸之主早已經獲得了人類的抗性,那麼身為人類,自己能否再對伊甸之主造成傷害?
歧源以前試圖將天賦卓絕的人類變成機械生命,除卻尋找容器,恐怕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所以綜上來看,現在最大的三個敵人,唐閑是三個都打不過。
那不如將錯就錯,至少還有可能打過其他兩個。
……
這就是這場對話的僵局點。
秩序者歧源想要唐閑停止繼續搜尋獸神傳承,而是將重心轉到對付法官和搜尋伊甸之主。
然後由當下實力最強的她,終結伊甸之主。
唐閑則是決定繼續尋找獸神傳承,至少不讓人族做那個墊底的任人宰割的勢力。
但這麼做的風險是,伊甸之主很有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無解的存在。
「這個地方我有數以千萬計的人質,你應該知道你沒有談判的籌碼。」歧源警告唐閑。
「以前我以為最後的大魔王是你,所以話語權在你手上,但至少目前看來,我才是那個究極大魔王。你已經變成了人類,也不想再做回伊甸之主的狗吧?」
唐閑絲毫不懼威脅。
當雙方勢力具備同歸於盡的可能性時,誰最橫最不要命最不理智,誰就掌握話語權。
歧源初為人類,又是最為理性的存在,她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自己可以活的更久更安穩。
所以她退步了。
「九十天之約解除。我可以答應你,在伊甸之主被殺死前,我不動百川市。」
「抱歉,我這個人比較吝嗇,我什麼都不答應你。」唐閑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間屋子。
這場對話也就在這裡中斷。
但不管是唐閑,還是唐景和黎小虞,都知道這只是緩兵之計。
……
……
唐閑和黎小虞走出了百川市,前往東郊。
二人不是去見白霜,只是習慣性的散散步。所以他們沒有走進東郊那條植被包圍的道路,而是去了邊緣的湖邊。
早春的風還帶著幾分寒冬時的冷冽。
黎小虞說道:
「你走後這些天,我跟白霜學了不少別的菜,你是不是最近都不會去礦區了?」
「所有答案與宿命,都在伊甸廢墟,我有些怕,去了那裡也許就回不來了。」
唐閑和黎小虞蹲在了湖邊。
這一幕倒是有些像礦區里的湖心小築。
「那就不要去。」黎小虞說道。
「不要去?不去的話,百川市怎麼辦?」輪到唐閑不解了。
黎小虞用手指輕輕的觸碰湖面,冰冷的觸感又讓她趕緊把手縮回去。
她的表情有些用力,像是被凍著了:
「唐閑,你不欠大家什麼。你本來就不是蓋世英雄。如果沒有你,該毀滅的還是會毀滅。」
黎小虞溫柔的笑了笑。
這一笑,彷彿周遭都變得溫潤起來。
「我也時常在想,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你會怎麼樣?如果沒有唐閑,自己這些人會是怎麼樣?
秩序者在金字塔里完成了學習,最終進化為人類,容器或許是唐景,或許是句芒。又或者某個天賦最佳的秩序之子。
但我的父親,大概還是以前那個角色,會為了權勢,大量製造審判騎士。
而宋缺他們,也許在那場狩獵盛會裡就已經死了。亦或者在約佩拉平原的時候,人類天賦者便大勢已去。
漸漸的,審判騎士比人類更多,也許為了保留這一文明,僅僅當做活標本,出於興趣使然,秩序者會留下一些人類。
然後秩序者想辦法解除了法官的威脅,最終統一了礦區,與伊甸之主開戰。
人類嘛……好像從頭到尾,在這個故事裡,就是可有可無的角色。
就像是我,就像是喬珊珊,冬染,我們所能做的最大的貢獻,也就是努力的活著。
所以其實你從來不欠我們什麼的。至少現在我們已經找到了自己尊嚴。我們在這裡活著,自食其力,不再是哪一方的努力。
如果我們要在這裡死去,且終無可避免的死去,那請不要告訴他們。」
唐閑大概明白了黎小虞說這些話的意思。
她的眼睛有些濕潤,其實今日與自己與秩序者的對話,或許嚇到了她?
那種世界即將毀滅的感覺真正的襲來,也讓她內心很不好受。
「我是一個很小心眼的人,我就想你活著。唐閑,如果哪一天你發現已經沒有辦法了,那你就……悄悄的走吧」
唐閑看著黎小虞反覆用手指頭戳湖面的樣子,忽然失語了。
很久之後,他才搖搖頭說道:
「其實人類的歷史進程,就是不斷地與各種未知打交道,這個過程也逐漸變得偉大。最早是我們自身,與各種微生物之間的抗爭,接著是與野獸,與人類自身。再然後便是部落與部落,國度與國度,甚至是一段文明與另一段文明。所以很早的時候就有人看透了這個過程,說人類的終極目標,便是星辰大海,這個宇宙本身。」
唐閑握住黎小虞的手,黎小虞只感覺到一陣陣暖流。
「我們先祖們的歷史,總體來看,其實就是一個很熱血的故事。如果我們能夠如此順利的前行,固然很好。但也會有這樣的時候,那些如星辰大海一樣未知的存在,主動前來探尋我們。」
「伊甸之主,秩序者,萬獸,這些過於強大的存在,對於我們而言,就是主動前來探尋我們的未知恐怖。可是即便如此,人們也抗爭了數百年。」
黎小虞注視著唐閑的眼睛,這才發現唐閑眼裡已經沒有了疲倦與困惑。
這雙眼睛顯得極為澄澈。
「在這場對決里,人類並不是可有可無,相反,我們每一個人所扮演的角色都至關重要。」
唐閑與黎小虞此刻這番對話的主題,是一個「人」字。原本唐閑安慰黎小虞,可這番話里,唐閑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的眼裡瞬間有了光。
冬日的湖泊因為結了冰,看不到游魚。約莫一個月前,才慢慢化開。而這一個月過去後,湖裡已然看到了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