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帶著李榮去面聖。
李榮硬著頭皮將沈溪直抵新城之事說出,正德皇帝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但不高興是顯而易見的。
這是張永和李榮來之前就設想到過的場景,也知道現在的朱厚照不會把沈溪如何。
「……陛下,沈大人此舉,怕是沒有理會您下達的御旨……要不派人去催催,讓他早一步往南京赴任?」
張永在旁幫腔。
朱厚照斜著瞟了他一眼:「沈尚書去南京赴什麼任?」
張永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旁邊李榮倒顯是很有擔當,直接道:「陛下下旨讓沈大人前往南京……沈大人卻去了新城,明顯是抗旨不遵。」
朱厚照又看看李榮,皺眉問道:「為何不是東廠提督李興前來傳話,而是你?我記得你是在御用監任職吧?」
李榮畢恭畢敬地回道:「李公公不敢驚擾陛下,只是差遣奴婢前來稟報。」
朱厚照不滿地道:「這算什麼?怕朕怪罪就不來見?如此膽小怕事的傢伙,怎能提領東廠?哼,看樣子這個李興是不想在司禮監混了……張永,你覺得呢?」
張永本來就想找機會扳倒李興,這下碰到好機會,立即打蛇隨棍上,附和道:「老奴也認為李興行事不妥,他作為提督東廠太監,應該勇於承擔起責任,怎能怕承擔責任,就不跟陛下啟奏?」
「嗯。」
朱厚照應了一聲,但他是有名的嫌麻煩,一時不想計較那麼多,擺手道,「沈先生既然到了新城,由得他去,吏部的差事由兩個侍郎暫時負責一下,至於內閣事務本就不需要沈尚書親力親為,掛個名便可。既然都不受影響,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吧!」
張永和李榮聽出來了,皇帝在沈溪的問題上再次採取了妥協的態度,默認了沈溪的選擇。
張永提醒:「陛下,這樣的話……豈非有損您的龍威?」
朱厚照不耐煩地道:「不然怎樣?讓朕下道聖旨,逼沈先生去南京?他什麼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朕現在要用他為朝廷辦事,必須得好好籠絡他……再者,他到南京跟去新城有何區別?就當是他出去散散心,順帶幫朕籌備出征佛郎機國及其海外領地之事……就這麼定了,再廢話拿你是問!」
……
……
沈溪坐鎮新城被朱厚照默認,儘管沒有相關御旨發出,但只要皇帝不過問,朝中文武大員也就以為沈溪前往新城是身負皇命,沒人敢發雜音。
唐寅先確定沈溪並無往南京的意思,又確定自己派出的使者沒有帶回沈溪的指示,左思右想之下,決定親自前往新城一趟,跟沈溪面談。
為了避免出問題,唐寅派人跟沈溪知會,讓沈溪知道他要來。
不出意外,沈溪對此採取聽之任之的態度。
唐寅作為南京兵部侍郎,行的卻是尚書事,身負皇命整肅南京官場,推進軍政改革,一舉一動同樣惹人關注。
當南京官員得知唐寅往新城去後,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擔心,生怕兩人湊到一起會醞釀出什麼陰謀詭計。
唐寅前往新城,途中沒有得到沈溪絲毫音訊,等進城到了他以前在新城置辦的宅子,才有人登門拜會,讓他第二天下午去見沈溪,前來通知之人正是雲柳。
唐寅問道:「雲侍衛,沈尚書早就知道在下要前來?還是在下進城後他才知曉?」
雲柳搖頭:「卑職不明白唐大人這話的意思。」
唐寅苦笑:「沈尚書對在下前來,是不是不太高興?」
雲柳這才知道唐寅因受沈溪冷遇而緊張不已,當即解釋:「沈大人早就知道唐大人要來,並且吩咐,只要您進城便前來通知相見時間……沈大人公務纏身,且唐大人旅途勞頓,明日下午相見是沈大人早就定好的時間。」
「果真如此!?」
唐寅皺眉,似乎不太相信雲柳之言。
雲柳不想跟唐寅解釋太多,道:「沈大人今日要試航新船,這會兒都在船上沒下來……唐大人不相信也罷,卑職告辭!」
唐寅一聽說沈溪正在試航新船,自然想去參觀,但見雲柳臉色,意識到或許涉及機密,也就不敢提出非分之請。
「恭送雲侍衛。」
唐寅對雲柳沒有絲毫怠慢,他知道雲柳在沈溪身邊是什麼地位,也真心實意敬佩雲柳這個追隨沈溪南征北討的左膀右臂。
……
……
如雲柳所言,此時沈溪正在試航新船。
這並非新船第一次下水,這次的試航主要是讓沈溪檢驗船隻的功能,很多設計參數和實際運用,就算最有經驗的工匠也不明白數據上的提升有何意義,而沈溪卻知道哪些進步有利於遠洋。
排水量高達五千噸的蒸氣巨輪試航持續一天時間,早上從港口開出去,進入長江直驅大海,到晚上日頭西斜才回來。
沈溪從船上下來時,整個人有些飄,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在地,雲柳趕忙上前攙扶,等沈溪站穩後,才慢慢將唐寅進城之事說明。
「他來得倒是挺快的。」
沈溪對此沒有絲毫意外,適應了一下腳踏實地的感覺,走上幾步,才淡淡說道,「他這是在南京遭遇挫折,想靠我來解決眼前麻煩。」
雲柳道:「那大人明日是否如期會面?」
沈溪點頭:「都應允他了,該見還是要見,如果只是一味吊著他,最後出了麻煩還不是我來收拾?安排車駕,我要回城,今天沒什麼事的話,不要來煩我。」
雲柳馬上意識到沈溪有私下的安排,恭敬行禮:「是,大人。」
……
……
城中別院,亭台樓閣間,鶯鶯燕燕的舞女將歌舞表演完畢,聘婷施禮,沈溪此時已喝了幾杯,微醺中昏昏欲睡。
馬憐正在旁為他斟酒,希望沈溪放開心事,盡情暢飲,忘卻世間一切煩惱。
舞女退下後,庭院內安靜下來,馬憐湊過來道:「主子,之前有幾個南戲班子在新城表演,聽說有幾個才藝不錯的名角,若主子喜歡的話,奴可以代為安排。」
沈溪道:「不需要那麼麻煩。」
馬憐微笑道:「都已打過招呼,這幾天幾個班子都沒堂會,只要主子需要,他們隨時都能來,聽說有新本子。」
沈溪笑著搖頭:「我不喜歡聽戲。」
「哦。」
馬憐感覺沈溪這話純屬敷衍和推諉,不過她沒揭破,繼續道,「蘇杭之地過來的歌舞姬,除了主子見過的這批,還有一些沒有排練新舞,主子要見的話只是一句話的事。」
沈溪笑看馬憐,道:「怎麼總想為我做什麼?不為自己多籌劃?」
馬憐低下頭:「主子好,奴才能落得好,奴不知主子喜好,只能想辦法讓主子展顏。」
「很好了。」
沈溪閉上眼,「有時間過來喝杯酒,就算最大的放鬆……有你在身邊便可。」
馬憐抿嘴一笑:「就算知道主子的話未必是真,但奴聽來還是很暖心,奴讓人準備了各地特產,這會兒應該都已準備完備,請主子品嘗。」
「口腹之慾就不必了。」
沈溪搖頭道,「我只想喝杯酒,看看舞蹈,再安排兩曲,或許我就睡著了……你不必叫醒我,我也好好體會一把紙醉金迷的生活。」
……
……
當晚沈溪睡得很早,馬憐扶沈溪到榻上睡下。
沈溪入睡後,馬憐並沒有多少失望,她知道沈溪並非縱情聲色之人,至於沈溪心中有什麼煩心事,則不在她考慮範圍內。
「奶奶,醒酒的參湯和熱水都備好了。」一名俏麗的丫鬟走到馬憐身旁說道。
丫鬟身後,還有幾名女子端著水盆,托著茶托等物,等候吩咐。
馬憐道:「主子已休息,這些東西先放到旁邊。」
丫鬟道:「可讓幾位小主進來?」
馬憐搖搖頭:「主子今晚多飲幾杯,想來不想再去動旁的心思,讓她們先回房歇著,今晚她們的節目還算不錯,主子多有稱讚……多派一些賞錢下去,一人十貫。」
「是,奶奶。」
丫鬟領命後,讓人把東西放下,該歸置的都歸置好,然後退出房間。
馬憐沒有休息,坐在桌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沈溪的面龐,似乎怎麼也看不煩。
過了小半個時辰,馬憐有些倦了,丫鬟又進來:「奶奶,快到三更了,您也該歇著了。」
馬憐柔聲道:「主子來,這是天大的事情,怎能隨便歇下?你困的話,先去休息,不過得讓人輪換守夜,有需要的話,隨時有人支應。」
「奴婢不困。」丫鬟道。
馬憐道:「不困就先守著,主子平時沒有早睡的習慣,這次睡得早,定是有心事,我還想主子醒來後能跟我說說……記得廚房那邊照看好,熱水隨時都得有,這樣主子起來,哪怕洗熱水澡也沒問題……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