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五百六十章 宿將之哀

徐俌兵困青陽縣城,看起來暫時無憂,但隨著寧王主力逼近,徐俌不得不為城防之事而擔憂。

青陽到底不是什麼大縣,根本無法跟安慶府城這樣的要塞型城市相比,城牆有很多地方年久失修,危機四伏。

江南已有一百多年未經歷戰亂,青陽縣軍民沒料到自己居然會跟一場爭奪皇位的戰爭扯上關係。

「公爺,您的奏請已送去安慶府城,不過現在陛下沒有回覆,看來陛下暫時不會計較您之前一戰得失,很可能會在戰後一起結算……」

城門樓上,徐俌站在二樓的露台查看城外敵情,徐程在旁念叨,每句話都不那麼中聽。

徐程到底是魏國公府旁支出身,說話沒有那種下屬對上司的畢恭畢敬和唯唯諾諾,基上本都是大實話,正所謂忠言逆耳,徐俌越聽越煩躁。

沒過多久徐俌便黑著臉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說……老夫現在就等著挨宰咯?」

徐程趕忙解釋:「公爺誤解小人的意思了,小人的本意是說,一時勝敗與得失不算什麼,一切要以最終戰果來定,現在將功贖罪還來得及。」

徐俌面帶慍色:「這還用得著你來說?看看城外數萬寧王兵馬,老夫怎麼取勝?難道帶著城內兵馬出去跟他們死磕到底嗎?」

徐程無奈搖頭:「寧王兵臨城下一天一夜,但一直沒有發起攻城,料想是在等候什麼有利時機……」

「不過以目前的形勢看,寧王未必有膽量在安慶府城和青陽縣城之間做出選擇,只要他發起攻城,我們能堅守兩到三天,陛下派出的援軍便會抵達,那寧王的攻城計畫不僅會落空,還將面臨腹背受敵的窘境,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唉!」

徐俌嘆了口氣,「話是這麼說,但若是寧王現在發起攻城的話,你覺得陛下有多大的概率會派兵前來援救?」

「怕是兩天後陛下才能得知消息,至於兵馬來援,則非要等五天後。而陛下是否會派出援軍另當別論!」

「若陛下和他統領的將領真的英明神武的話,也不會在過江作戰後眼睜睜看著我們在九華谷地吃敗仗。」

徐程想了想,最後苦笑著搖頭,道:「小人不過是就事論事,至於實際如何,可能真如公爺所言,全都是無用功……現在最關鍵的是要跟安慶府城保持通訊通暢,有消息要第一時間傳達。」

徐俌手按在城垛上,哀嘆道:「倒還不如趕緊把沈之厚調來,只有他才能讓這場仗順利結束,老夫不想一世英名葬送於斯……」

……

……

朱厚照調兵聖旨很快送到南京。

張永第一時間得知消息,趕緊將王倬叫來,要求王倬安排兵馬和糧草補給之事。

王倬道:「陛下要調沈國公上戰場?」

因為消息的不確定性,王倬對此並不敢太確定,所以他見到張永後第一時間求證。

張永搖頭:「本是如此,但不知為何,陛下隨即又下了讓沈大人就地準備的手諭,暫時不能帶兵西進……至於幾時啟程要等陛下御旨。」

王倬鬆了口氣:「如此一來,就沒那麼為難了。」

張永皺眉:「王大人,咱家怎麼聽不懂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沈大人力挽狂瀾,還是不希望他出兵?」

王倬始終覺得張永跟沈溪的關係不一般,但這種時候他只能坦誠相告:「以在下看來,沈國公出兵暫緩一下為宜……陛下不在南京,如今局勢尚在控制中,你說沈國公帶兵進駐南京城,天下局勢豈非為一人所定?」

「這……」

張永略一沉吟,終於明白王倬的意思,驚訝地問道,「你是擔心沈大人造反?」

王倬道:「陛下和魏國公此戰雖有折損,卻也將戰局穩定下來,寧王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全殲朝廷一路兵馬的企圖落空,江淮大勢其實已定下來……如今魏國公和陛下都不會輕易犯險,只要拖個幾個月就能把寧王耗死,不是嗎?」

張永擺擺手:「陛下坐擁數十萬雄兵,難道要跟寧王打持久戰,成何體統啊?」

王倬苦笑道:「張公公,咱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南京局勢由咱們來控制最好,您希望沈國公出面快速了結戰事,沒什麼問題,但對於江南官場來說,其實更希望把這場戰事放緩了打,最好完結後皆大歡喜,陛下返回京城,沈國公也隨駕回京。」

張永皺眉,開始認真琢磨王倬話中之意。

王倬苦口婆心地道:「江南官紳也是如此想法,若將戰事擴大,那就會勞民傷財,沈國公一旦出馬,可能會給江南地界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官場也可能會被清洗一番,所以不如安於現狀。」

張永眉頭緊皺:「你這是替江南官場中人跟咱家說項,希望阻止沈大人出兵?」

王倬嘆息:「算是如此吧……只要江南官場能順利渡過這次劫難,就算損耗一些錢糧和兵馬也不在話下……就怕沈國公帶兵進南京,逆轉乾坤,咱們這班人就成大明的罪人。」

……

……

王倬走後,張永才徹底想明白對方話,不由嘀咕起來。

「看來沈之厚的確功高蓋主了,不但陛下猜忌,連大臣們對他也不信任,如此年輕便身居高位,還在於誰都知道只要他出馬便能力挽狂瀾,再困難的局面在他面前都不是事兒,就跟當初建立宋朝的趙匡胤一模一樣……當官到這地步真不容易。」

「張公公,徐老公爺派人來傳信,信使已在外,您是否接見?」就在張永琢磨如何應對皇帝調遣沈溪出兵之事時,下人進來通稟。

張永不由啞然失笑:「真是怪事,現在前線開戰,咱家這個後方不相干之人倒成了眾矢之的。」

隨即張永道:「信使就不見了,著人把信送進來,咱家看過便可。」

下人領命後出去,不多時便將徐俌親筆信函交到張永手上。

張永詳細看過,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還讓調兵,除了沈之厚江南之地還能調別人的兵馬?真是給咱家出難題!」張永非常氣憤。

徐俌在青陽縣城感覺孤立無援,趕緊派人來張永這裡求援。

之前皇帝在安慶府城感覺危急重重時,便下旨讓江南各處籌備兵馬,現在徐俌戰敗後更是加緊催促。

但現在的張永根本不想趟渾水,馬上拿起筆來,將南京如今的「困難」詳細陳述一番,而後將下人叫來,一擺手道:「交給那信使,讓他回去報魏國公知曉。別說現在南京暫時沒有閑余兵員,就算有,也要先給安慶府城那邊送去,他還是自求多福吧。」

……

……

青陽縣城、安慶府城和南京形成了一個怪異的三角形。

三方間雖然聯繫不斷,但沒有戰略上的安排和協同,更像是在互相推諉,各自為戰。

正德皇帝的聖旨以最快速度傳到新城,兩份聖旨幾乎是同一時間送到了沈溪手上。

雲柳親自將聖旨送來,沒有傳旨的人,更像是朱厚照口頭上對沈溪的傳達,沈溪拿著兩份聖旨,神色似笑非笑,心中五味雜陳。

雲柳道:「大人,兩份聖旨顯然不是同時下達,可能是陛下先調您出兵,又考慮到出兵可能會帶來江南政局的變化,因而讓您只是抓緊時間準備好兵馬,而不用即時出兵。」

沈溪臉色冷淡:「你以為有那麼簡單?以我估量,陛下下第一份聖旨的時候,連魏國公是生是死都不清楚,感覺自身非常危險,便調我出兵,渾然不顧面子有損;」

「但後來他知道徐老頭殘存部分兵馬在青陽縣城,寧王也因戰線拉得太長陷入戰略被動,在不能收回成命的情況下,只能改變命令,讓我先做準備。」

雲柳問道:「那大人到底是遵守哪一道聖旨,是否需要即刻出兵?」

沈溪搖頭:「陛下已改變主意,不想我出兵,讓我繼續等待……這個時候我如果表現得太過急切,匆匆領兵到南京,恐怕會天下側目,人心惶惶,所以這兩道御旨……我就當沒見到吧。」

雲柳有些擔心:「但陛下對江南形勢預估不足,萬一寧王那邊再有變化,只怕那時就算御旨到來,大人再想救駕時間也來不及了。」

沈溪搖頭道:「不能因為怕未來戰局的發展對陛下、對朝廷不力,便冒天下之大不韙出兵……開弓沒有回頭箭,本來我跟陛下的關係便有些僵,若再不謹言慎行,很可能會讓君臣間的關係越發惡化。」

雲柳理解沈溪當前的處境,也知他的心態,低頭不語。

沈溪臉色隨即顯得輕鬆起來:「不管了,總歸現在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內,其實我最好的選擇,是在不用自己出馬的情況下,採用一些方法幫助陛下取勝……這才是化解君臣間隔閡的最好方法。」

雲柳抱拳行禮:「不知卑職該如何效命?」

沈溪再次微微搖頭:「你能做的,就是把前線情報調查好,這次戰事不同以往,這是皇家內部紛爭,很多大臣和將領其實都在隔岸觀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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