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五百零一章 希望

沈溪很多理念,都深思熟慮多年,或許有過於理想化的東西,不過大致說來,這已是他現在身份和處境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治國方略。

但就算如此仍舊遭遇巨大阻力!

這時代根深蒂固的守舊思想,還有儒家掌握的話語權和對人的品性的清議權,以及來自皇權的限制,都不是沈溪一下子能突破重圍的。

沈溪不想等七老八十自己在朝中掌控一切,或者自己篡位當皇帝後再推行改革,若是不適合這時代的東西,就算是再先進也不能要,但若是能循序漸進,於潛移默化中推進科學與技術進步,進而促進生產力大發展,他會義無反顧投身其中。

惠娘和李衿在很多事上全力支持沈溪,但還是有一定限制,便在於惠娘和李衿沒法完全理解沈溪的理念。

新城建設的經費問題得以解決,沈溪可以拿出更多心思放在造船上,但此時他卻有些心緒不寧,心中好像住進了個魔鬼,一直挑唆著他做某件事,但他偏偏知道這件事不能做,那意味著他未來自己的生活會出現巨大改變。

「為什麼到了江南,看到這座城池愈完善,不詳的感覺卻愈強烈,我對未來更加沒信心了呢?」

沈溪心情鬱結,許多問題找不到答案,偏偏這些他還沒法跟惠娘傾述。

這世上真正理解他的人,在沈溪看來幾乎沒有,陷入迷茫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醉生夢死,但那根本就是在逃避,對事情沒有實質性的幫助,而沈溪也在想是否可以改變這種現狀,但苦思的結果卻是大明沒有合適的地方供他改變,就算這座欣欣向榮的新城,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籠罩其中。

「我就像那孫猴子,無論再怎麼神通廣大,始終有座五指山壓著……就算僥倖逃出去,還有緊箍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

中秋節這天本該闔家團圓,新城內外處處洋溢著歡聲笑語。

五天前惠娘和李衿已搬到蘇州河南的別墅區,沈溪獨自一人留在衙門發獃,沒有參與城中任何一場節日慶典,也沒有跟惠娘、李衿,或者是馬憐團聚。

沒有悶酒,只有無盡的公事,沈溪拿起桌上的公文看過,卻發現根本沉不下心來處理。

恰在此時,侍衛通報說唐寅來了。

沈溪沒有拒絕老朋友請見,讓侍衛通傳請唐寅進來。

唐寅很高興,因為他的家人旬月前已從京師出發,估計再過半個月左右,他就能跟妻兒團聚,而且前兩天他還見到已嫁為人婦的女兒,突然間覺得自己成了人生贏家,年過不惑,事業有成,妻子賢惠,兒女繞膝,人生即將迎來巔峰。

此時唐寅喝得醉醺醺的,到來後說話聲很大:「沈尚書,弟兄們都在等你一起去喝酒,難得有放鬆的時候,這會兒您怎還在這邊做事?有什麼公務不能等到明天再處理嗎?」

中秋節這一天,軍中沒有嚴格禁酒,不過當值將士還是沒資格碰酒水,這算是沈溪人性化的一面。

這是新城初具規模後第一次過節,不管是軍人還是百姓,均喜氣洋洋,但整個熱鬧的節日氛圍中不見沈溪,總覺得少了什麼,所以唐寅才會來這裡請見,因為將領們知道,真正能把沈溪請出來的只有唐寅,在這座城市能跟沈溪直接對話的人太少了。

沈溪微微搖頭:「公事太多,不加班加點處理不行,一旦積壓會延誤大事……伯虎兄有別的事嗎?」

唐寅道:「弟兄們都想跟你喝一杯,如果沈尚書不去,在下也不勉強,是他們讓我來的,我也想看看沈尚書在作何……呵呵……」

唐寅臉頰通紅,嘿嘿笑著,有些得意忘形。他坐下來看著沈溪,目光真誠……他對沈溪的感激發自由衷,因為正是沈溪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對沈溪的尊敬與日俱增。

沈溪從案桌後走出來,手上拿著一份公文:「朝廷傳來公函,告知陛下將在中秋後次日,也就是明天上午動身出發前往江南,這一路可能會沿著運河走,也可能走陸路,暫時不清楚陛下走哪條道,不過新城這邊應該準備迎駕事宜了。」

沈溪把公文交給唐寅,但唐寅還沒從醉醺醺的狀態中緩過來,不太明白沈溪為何要對他說這些。

不過他頭腦始終保持一抹清醒,略微琢磨後便意識到,他是沈溪軍師,又是之前專門負責迎駕事宜之人。

唐寅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將公文接在手上,揉了揉眼……醉眼惺忪的他有些看不清上面寫了什麼。

沈溪道:「今晚你可以繼續喝酒,但不要喝得太晚,有些事等明天酒醒後再說。」

沈溪搖頭苦笑,以唐寅現在的狀態,跟他談什麼都是徒勞,於是乾脆把公文交給唐寅,讓他拿回去研究。

唐寅卻很倔強,堅持要把公文看明白。

他看的時候不斷搖頭,努力讓自己頭腦清醒些,等看完後笑了笑:「在下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不就是準備迎接聖駕么?城內一切都準備妥當,陛下從哪裡上岸,上岸後走哪條道,安保如何安排,陛下入住行在後的服務,全都不在話下。」

或許是平時沈溪給予唐寅的支持實在太多,無論其做對做錯沈溪都會出言鼓勵,唐寅自信心爆棚,再加上此時喝了點兒酒,人開始變得飄起來。

沈溪轉身回到案桌後,嘆了口氣:「該做好的事情盡量做好,不該做的也別勉強,新城所有屋舍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進行整治,那些尚未成型的街道會緊急修繕,尚未開發的地方全部種上樹……就算只是面子工程,也要做到盡善盡美,這件事便交給你去做。」

「那迎接聖駕……」

唐寅很著急,生怕沈溪把迎接皇帝的差事交給別人,他現在迫切希望能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現,從他領了這份差事開始便在期待中。

沈溪道:「一併是你的差事,時間緊迫,你不但要完成更要做好。」

……

……

中秋節當晚沈溪在衙所將就著對付一晚上。

第二天日上三竿時,惠娘換了身男裝,帶著參湯來見沈溪。

縣衙是凶宅,惠娘生怕沈溪出事,得知沈溪在卧房休息時,沒著急進去打擾,因為她知道沈溪上午很晚才會起來,沈溪屬於那種夜貓子。

等沈溪醒來已近中午,他跟惠娘在衙門後院房間相見,惠娘將瓦瓮中的參湯倒出來,道:「溫溫的,不太熱了,要不我去後廚給你熱熱?」

沈溪接過抿了一口,道:「溫度剛剛好……你燉的嗎?」

惠娘搖頭:「不是,是隨安和東喜……這對小姐妹昨日已平安抵達新城,現在已在家裡伺候,不過因為沒合身的男裝,暫時出不了院子……剛搬到蘇州河那邊還覺得有些冷清,現在家裡總算熱鬧許多,本以為大人會過去一起團聚過節,不想卻在這裡過了一夜。」

說話間,惠娘往四下打量一番,似乎想知道沈溪是否有金屋藏嬌。

沈溪再次喝了一小口參湯便將碗放到一邊,平時他少有進補的習慣,本就年輕力壯,自己身體如何他很清楚,在桌邊坐下後,口中自然而然道:「處理公事太晚,回去一趟起碼得兩刻鐘,就不回去打擾你們了……我不是派人跟你們打過招呼,讓你們不必等我嗎?」

惠娘笑了笑,像是回答知道了,但其實心中有些許苦澀,她當然能感覺到沈溪最近的情緒變化,作為沈溪最親近之人,她比誰都了解沈溪。

雖然沈溪沒說具體是何原因,但她隱約感覺到沈溪要做改變人生命運的重大決定。

惠娘道:「蘇州河那邊的屋舍寬敞得很,比這邊陰森森的住起來舒服多了。以後若是老爺晚上不能回去的話,妾身就派個丫頭過來伺候左右,端茶遞水也方便些。這裡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實在太過寒酸了。」

沈溪搖頭:「做事最好是靠自己,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人伺候。你先回去吧,隨安和東喜已有段時間不見,你最好跟她們拉拉家常,了解她們的真實想法。」

沈溪竟然對惠娘下逐客令,這態度讓惠娘越發擔憂,她很想問沈溪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沈溪的神色卻告訴她,就算你再擔心也不能多問。

惠娘還算知情識趣,發現自己沒法進入沈溪內心深處後,也就放棄了努力,起身道:「妾身侍奉不周,大人……還是做正事吧,妾身先回家去,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夠幫到大人。」

惠娘言語中帶著幾分苦澀和失落,起身離開,出衙而去。

……

……

沈溪因心中雜思而意志消沉,如此一來他身邊的女人都有一種被冷落的感覺,惠娘和李衿最先感受到這股情緒,至於熙兒和雲柳則因為基本都在東奔西跑,影響不大,馬憐這邊又回到以前獨守空閨的狀態。

沈溪對馬憐還算眷顧,收入房中後,只要有機會便會去看望,馬憐偶爾能感覺到幸福的滋味。

但始終沈溪是有家業的男人,不可能時常守護身邊,前兩年沈溪出征和朝事繁忙,甚至在京城時也經常因稱病不出而躲在家中,讓馬憐的生活顯得有幾分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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