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四百六十九章 小鬼難纏

沈溪沒有跟魏國公派來的使者交流太久,表達完自己的意思後,便將人打發走。

唐寅從頭到尾旁聽,等帳中只剩下他跟沈溪後,道:「魏國公世襲南京守備之職,非常值得拉攏,就算他在南京兵部尚書和守備太監人選上沒辦法發表意見,但依然是一大不可忽視的力量,尤其是在江南之地……沈尚書其實可以接受他投靠,這對接下來的戰事大有助益。」

沈溪問道:「伯虎兄看來,魏國公為何要派人來見我,主動示好?」

唐寅被問得一怔,凝眉思索後認真回答:「守備勛臣位在南京兵部尚書及守備太監之下,雖為世襲顯貴,但因影響巨大素為皇家猜忌,只負責日常練兵及督軍之責,調兵權不在手。若不主動向沈尚書示好,只怕未來權位不保……魏國公年歲不小了吧?」

徐俌年近花甲,跟張懋情況相似,需要考慮接班人問題。

世襲勛貴手中執掌的權力,最怕的便是新老交替時出現變故,沈溪作為朝中最炙手可熱的權臣,連張懋都要主動示好,更何況遠離中樞、世襲鎮守南京的徐俌?

「嗯。」

沈溪點了點頭,再問,「那你覺得他現在找我,是最好時機嗎?」

「這……」

唐寅愣住了,思慮半晌後,才用求證的目光望著沈溪:「在下料想,此時並非好時機,因沈尚書如今在朝中非單純是部堂,更乃勛臣,跟魏國公境況相似……沈尚書要靠收攏魏國公掌握江南權柄,無異於與虎謀皮。」

沈溪笑道:「伯虎兄所說,或許用強龍難壓地頭蛇更能解釋清楚……徐家今日靠我鞏固其在江南的權位,將來也會投靠旁人,我在他眼中不過是可資利用的棋子罷了。相反,我若是主動向南京那些文臣和鎮守太監伸出橄欖枝,他們誰會拒絕我的好意?難道我非得綁在世襲勛臣的船上不可?」

沈溪的話簡單而又直接,全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唐寅聽到後多有感觸,他知道這些話若是傳到旁人耳中,只以為沈溪工於心計,不可接近,但依然向他坦誠,足以說明沈溪對他的信任程度。

「所以沈尚書準備對張永張公公示好?」

唐寅皺眉,「還是說等張公公來信?」

沈溪笑著搖頭:「江南權力歸屬與我沒太大關係,若心思全放在這上面,恐無心軍伍之事。既如此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也就不需在抵達南京城前作出謀劃。」

唐寅想了下,點頭道:「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船到橋頭自然直。」

「正是如此。」

沈溪微笑著說道,「接下來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平倭寇和造海船上,江南近海各處傳回的情報讓人傷腦筋,根本無暇兼顧別的……其他的還是往後放放吧。」

……

……

沈溪明確表示不想牽扯進江南權力爭鋒中,對此唐寅一點兒都不懷疑。

不過隨後唐寅看到沈溪連續多日收到的信函和前來拜訪的人後,才真正了解沈溪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高,影響又有多大……湖廣、江西、浙江各承宣布政使司皆有官員和將領派出使者前來拜會沈溪,表達追隨之意。

沈溪身份尊貴,他既是大明國舅,又是戰功赫赫的沈國公,更兼吏部和兵部兩部尚書之職,還是皇帝的師長以及最信任之人,在朝中地位幾乎是無可撼動,這決定了他到地方後權力無限大,先斬後奏幾乎是一句話的事情。

地方官員和將領為此惶恐不安,生怕沒有向沈溪及時表達出善意,以後恐怕難以在朝中立足。

不過沈溪態度明確,那就是堅決不收禮。

湖廣和江西都曾是沈溪的治下之地,地方官員和將領對此都有所了解,即便有人前來送禮,在被退回後也意識到光靠賄賂完全不會得到沈溪青睞,沈溪到現在這個位置似乎也不想落人口實,功名利祿在他眼裡幾乎是浮雲一般。

這天晚上營中又有地方官員的代表前來送禮,唐寅去中軍帳跟沈溪說及軍中事務,剛到帳門口,見有使者從裡面出來,唐寅閱人無數,眼神犀利,雖然光線暗淡,還是能一眼判斷出是一名女子,唇紅齒白貌美非常。

以唐寅猜想,這大概是地方官員向沈溪賄賂的另外一種形式,讓女人以男裝來送禮,若郎情妾意便可以留在營地內過夜,第二天走也不會有人覺得發生什麼,回去後人很快便會送到贈給沈溪的私宅里。

「閣下,沈大人說了,您不能夜宿軍中,請速速離開。」馬九的話將唐寅思緒拉了回來。

唐寅側頭瞟了兩眼,此時有侍衛出來傳報,讓唐寅進帳。

唐寅臨進門前不由回頭看了那使者一眼,但見人被指引著往營門方向而去,不由發出感慨:「這事若發生在我身上,該如何拒絕?」

進入中軍帳,沈溪正在看地圖,乃是沿江衛所以及軍事要隘地圖,這在唐寅看來沒什麼必要,畢竟沈溪現在所領差事是平海疆,而非掃蕩江面。

「沈尚書。」唐寅行禮。

沈溪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把該說的事情說過,便回去休息吧。」

唐寅例行公事,將軍中事務詳細說過,在得到沈溪滿意的答覆後,並未著急走,他好奇地問道:「之前地方官員的使者前來送禮,那人好像……是女子吧?」

沈溪微笑著反問:「這都被你發現了?」

唐寅聳聳肩:「卻不知是何人,又是怎樣的禮物,需要以女子來送?」

沈溪略微頓了頓,搖頭道:「這官場上的事情,有必要每件都弄清楚么?無論送來的是什麼禮物,總歸是酒色財氣中的一種,或許送禮之人本身就是禮物……伯虎兄應該明白這道理吧?」

唐寅嘆了口氣:「官做到沈尚書這層次,實在了不得,若換作在下,怕是很難把持住……這官場的誘惑未免太大了。」

唐寅乃是由衷而發,以前他覺得官場就算有行賄行為也只是小範圍內的事情,等他入仕後才發現地方官行起賄來簡直是不擇手段,意識到自己有多天真。

沈溪道:「伯虎兄莫著急感慨,在抵達南京前這段時間,還絡繹不絕有人前來送禮,到時我就不會再出面應付,招呼他們的事情就交給伯虎兄你去辦理……伯虎兄應該能勝任吧?」

之前沈溪也曾把跟地方官員和將領溝通接洽的差事交給唐寅,唐寅做得相當不錯,現在到軍中來給沈溪送禮的人更多了,沈溪這個決定等於是把雜事通通交給唐寅處理。唐寅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反而認為這是沈溪給他歷練的機會。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唐寅趕緊行禮,領受差事。

沈溪無心跟唐寅說太多,揮揮手示意其退下。

唐寅出中軍帳後還在想:「既然沈之厚沒詳細跟我說,他不去見那些送禮之人的原因,但想想就知道他對這些繩營狗苟之事非常反感。如此一來,我只需拿出臉色,將那些送禮人趕走,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這差事其實不難。」

想到這裡,唐寅便覺得沈溪給了他一個不太壞的差事,簡單而有粗暴,他自信能夠應付自如。

……

……

第二日兵馬繼續乘船前行。

由於順風順水,船隊很快便過江西長江段,進入南京水域。

當日沒什麼大事,唐寅留在船艙內,對於他這樣的南方人來說,乘船並不是什麼難事,什麼大風大浪他都見識過,一直到黃昏時分在岸邊駐紮,他才從船板上下來,馬九早早便在岸邊等候。

「馬將軍有事么?」

唐寅並不覺得是馬九是專門來找他的,隨口問了一句。

馬九近前恭敬行禮:「唐先生,船隊靠岸前,便有南直隸地方官員和衛所將領前來拜見沈大人……沈大人之前吩咐過,說這些事全部交由您來處置,特地讓在下來跟您說一聲,是否請這些人進入營地?」

唐寅這才知道昨日沈溪並非開玩笑,果真將所有迎來送往的事交給他處置,頓時感覺肩頭一股壓力。

唐寅想了想,吩咐道:「行軍在外,哪裡有那麼多閑工夫見外人?跟他們說一聲,請他們回去吧。」

在唐寅看來,既然見或者不見最後都是拒絕收禮,那還不如從開始就不見,如此也省了那些人開口說行賄之事,大傢伙兒都相安無事。

不過馬九顯得有幾分為難:「唐先生,這些都是地方上的官員和勛貴派來的,背後都是什麼侯、伯以及巡撫、都指揮使之類的顯貴,若派人揮退會有失禮數,只有見過後,問明是何事,再決定是否應該送客。」

馬九的話令唐寅一愣。

略微思索後,唐寅才明白馬九的意思,現在不是說直接避而不見便可,或許那些來的人並不是送禮,單純只是為熟絡一下感情,哪怕是來送禮也要客客氣氣,人家笑臉而來,你直接擺臉色避而不見,那在道義上先天就落了下乘。

唐寅心想:「說的也是,若直接避而不見的話,沈之厚以後還怎麼在朝中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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