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四百三十六章 評理

沈溪從來不刻薄自己,早年南下擔任三省總督時身邊就帶著女人。

相比於雲柳和熙兒這樣經常在軍中行走、難以留在身邊服侍的女人,惠娘和李衿更為「體貼」。

夜色凄迷。

營地內早就安靜下來,沈溪寢帳內卻有不一樣的風光。

到底是在軍中,就算沈溪身為主帥也不能太過恣意,而且經過一天高速行軍後他自己也有些疲累。

「老爺有小半年沒領軍,勞累是正常的……讓妾身為老爺揉揉肩。」

惠娘非常賢惠,知道沈溪此時的狀況,即便她自己也經歷旅途顛簸之苦,但還是努力為沈溪解乏。

沈溪笑著搖頭:「怎麼,你覺得我身子骨如此不濟嗎?」

惠娘道:「老爺年輕力壯,怎麼會說不行呢?倒是妾身……」

「姐姐也很年輕啊。」

李衿半跪在鋪著厚厚油紙和褥子的地鋪上,一邊整理如雲秀髮,一邊說道。

惠娘瞥了李衿一眼。

寢帳內燈火暗淡,只有一盞昏黃的桐油燈照亮,就算相隔不過三尺,也難以看清楚李衿的俏臉。

惠娘嘆了口氣,道:「衿兒才叫年輕呢……以後陪伴老爺的日子很長,姐姐老咯!」一句話便將惠娘的隱憂說得清清楚楚,她跟沈溪間的歲數差距太大。

惠娘莫名感傷,在沈溪看來並非單純因眼前之事,很可能也跟她想兒子,或者對未來生活不確定而煩憂。

沈溪勸慰道:「與其想將來,不如珍惜眼前,把人生看那麼長遠作何?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惠娘,有時候你未免太過悲天憫人了吧?」

惠娘本來在為沈溪揉肩膀,聞言停下手中動作,臉上湧現不滿之色:「老爺這是在說安慰人的話,還是存心給人胸口捅刀子?」

沈溪攤手:「我這個人就是喜歡說實話。」

「唉!」

惠娘不跟沈溪爭辯,繼續為沈溪揉著肩膀,神色不冷不熱,整個人陷入一種遐思狀態。

李衿整理好頭髮,從地鋪上起來,走到惠娘身後,道:「姐姐,讓我來吧,你為老爺揉半天了,累了吧?」

惠娘沒好氣地道:「是誰在路上喊受不了的?怎麼,現在活緩過來了?有精神不如好好伺候老爺,別在我這裡逞強,一會兒我先去睡,你有的是時間侍候老爺……」

李衿面子有些掛不住,臉色通紅。

沈溪閉目優哉游哉養神,笑著打趣:「衿兒一片好心,怎麼到惠娘這裡卻成了她的錯?我可不會讓你偷懶,做姐姐的不該為妹妹做個表率么?呃!」

就在沈溪幫李衿說話時,肩膀上一陣劇痛傳來,卻是惠娘不滿意沈溪厚此薄彼,重重地捏了一下。

不過惠娘到底下手有分寸,「衝動」過後才想到自己力氣用大了,等仔細看沈溪時,卻發現沈溪臉上並未呈現痛苦之色,這才稍微放心。

「說好了的,老爺多疼惜衿兒……妾身疲累,得早些睡。」惠娘輕聲爭辯。

沈溪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趕一天路誰不累啊?相互體諒就是!出京城看起來兇險,但其實咱們團聚的時間會比以往多一些……日後朝夕相處,咱千萬別拌嘴,有些事商量著來,最好不過!」

惠娘道:「老爺有事跟衿兒商量便可,妾身可沒精神支應。」

說話間,惠娘雙手沈溪的肩膀,轉過身便走。

沈溪感覺肩上一空,轉開眼,回身想拉住惠娘,卻沒成功。

「老爺?」李衿望著沈溪,目光中帶著幾分促狹,大概意思是向沈溪請示是否需要她幫忙。

沈溪笑著搖搖頭,站起身走到惠娘身後,在惠娘不明白沈溪要做什麼時,已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你要作何?」

惠娘似乎受到驚嚇,楚楚可憐地看向沈溪。

沈溪笑問:「你說呢?」

……

……

長夜漫漫,有惠娘和李衿做伴,沈溪感覺自己孤寂的內心得到慰藉,幸福感在不斷提升,蔓延。

沈溪沒有早睡的習慣,他知道自己第二天可以在馬車裡補覺,所以沒著急睡。

躺了很久,沈溪坐起,起身回到桐油燈下,拿起公文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惠娘從背後來到沈溪面前,為他披上一件外衣。

「天寒露重,老爺保重身體為宜。」

惠娘輕聲細語,道,「現在老爺不但是妾身跟衿兒的倚靠,也是這軍中上下所有人的指望……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如果老爺有個三長兩短,不知多少妻子將失去丈夫,有多少母親會白髮人送黑髮人……」

沈溪打斷惠娘的話,問道:「怎麼,你想泓兒了?」

惠娘本來在那兒感慨,聽到沈溪的話面色一緊,隨即螓首微頷,道:「是。老爺如何得知?」

沈溪轉過頭,繼續看手上的公文,「惠娘突然提到妻子和母親,便知你這是感同身受,一個女人離開娘家庇護後,心中掛牽的也只有這兩件事……可是,以你對我的了解,完全不必擔心才是。」

惠娘苦笑道:「越是知道老爺能幹,妾身越是擔心,這世上怎麼可能有百戰百勝的將軍呢?」

「也對。」沈溪點了點頭,道,「不過即便我可能遭遇失敗,也會確保全身而退,所以這次我沒有跟朝廷只要個幾千兵馬便出征,如今身邊大軍雲集,就算剿匪一時不利,也不至於落得全軍覆沒的慘痛局面。」

惠娘望著沈溪,神色複雜。

沈溪側頭打量惠娘一眼,又道:「再說了,就算真的出事,做一對亡命鴛鴦不也挺好嗎?」

「老爺莫要言笑。」惠娘臉色突然沉下來,責備道,「老爺若出事,妾身就算萬死也難恕其罪!」

沈溪微微一笑:「你就這麼在意別人如何看你?以往的你已不在人世,現在的你早就改頭換面,擔心那麼多作何?惠娘,之前我跟你說過,帶你進門,你怎麼看?」

「不可。」

惠娘搖頭,態度堅決地道,「妾身已死,絕不可能見沈家人。」

沈溪想了下,輕輕嘆口氣,認真考慮惠娘見沈家人尤其是見到周氏和謝韻兒後會有什麼後果。

見沈溪不說話,惠娘反倒緊張起來,皺眉問道:「老爺如何想的?」

沈溪打了個哈欠,顧左右而言他:「太累了,咱們先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想那麼多作何?」

簡簡單單一句,沈溪便將惠娘打發,隨即他吹滅桐油燈,回到睡榻前,躺下來在那兒想心事。

惠娘趕緊過去,蹲下望著沈溪,擔心地道:「老爺,以往的事情妾身都可以聽你的,唯獨見沈家人……妾身不願,望老爺不要強人所難。」

沈溪想了下,沒有回答,選擇保持沉默。

……

……

次日一早,沈溪便起床,此時惠娘和李衿已整理好行裝,依然是一副儒生打扮。

沈溪出寢帳時,營地內正在收拾,將領們集中在中軍大帳,等候沈溪前去主持召開例行的軍事會議。

「你們現在先上馬車。」沈溪吩咐道,「車上已備好乾糧和馬奶,吃完後好好休息一下……咱們可能要晚上再見面了。」

本來沈溪可以跟惠娘和李衿共乘一輛馬車,但這麼做會顯得太過招搖,他就算再胡鬧也只能將這念頭掐滅。

不過,沈溪還是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讓二女在路上不至於遭太多罪。

來到中軍大帳,宋書等人在帳前列隊等候。

京營將領都在大帳外面,西北邊軍體系的將官則待在賬內,兩者間似乎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宋書作為統率京營兵馬的副總兵,此番又以提調之身追隨沈溪出戰,自然而然成為京營的領頭人。

「大人。」

無論宋書等人對胡嵩躍等邊軍將領有何意見,至少對沈溪這個主帥畢恭畢敬。

沈溪清楚,邊軍很多人根本就是京營出身,只是因為跟他去西北打仗,以軍功混到軍隊中上層,並留在了邊軍中,其實兩邊不該有太多矛盾才是,但涉及軍功分配,還有京營和邊軍的顏面問題,才造成如此涇渭分明的局面。

「怎不到裡面去?」

沈溪明知是怎麼回事,卻板著臉問了一句。

宋書賠笑道:「在外等大人也一樣。大人請!」

……

……

沈溪所部離京後的第三天下午,兵馬順利抵達河間府城。

原本陸完所部駐紮在河間府城,協調進剿各部,蔽冀京畿,但三月下旬,聽聞朝廷委任沈溪作平叛主帥將率軍南下後,陸完率部先一步向南,往景州、故城一線進發,威逼齊魯。而在此之前,許泰已經領軍進入山東境內,在平原與陵縣一帶與叛軍對峙。

沈溪抵達河間府城前一天,龜縮在滄州的馬中錫也在江彬催促下,領兵南下,進至吳橋、寧津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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