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三百三十五章 禍福難料

沈溪跟朱厚照產生嫌隙,這是小擰子、張永等本來跟沈溪頗有淵源甚至想跟沈溪合作的人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但對於朝中更多人來說,這是非常好的消息。

早晨發生的事情,到下午時已傳到朝野皆知的地步,因為此時朱厚照身邊的確沒什麼秘密可言。

誰都以為司禮監掌印要以沈溪的意志來決定,但在發現沈溪暫時退出朝堂後,他們感到沈溪不再是威脅,謝遷反倒成為受益最多之人,這點連謝遷自己都沒想到,他本在內閣處理奏疏票擬,從梁儲那裡得到這個消息。

「……謝閣老,要不您先回家?聽說不少朝官想拜望您,似乎是有要緊朝事要跟您商議。」梁儲意識到,這是謝遷重整朝廷秩序的機會,雖然梁儲跟沈溪關係較為親密,但始終梁儲也是文官體系核心成員之一,很多時候不得不跟著謝遷的步子走。

若是謝遷致仕歸鄉,梁儲作為文官中的翹楚,有很大幾率要承擔起內閣首輔的責任。

謝遷疑惑地問道:「之前陛下不是要提拔之厚擔任吏部尚書么?怎還吵上了?就為昨日順天府之事?」

朱厚照派江彬到民間搜羅女子,這消息對於權貴來說見怪不怪,好像朱厚照不做點兒胡作非為的事情都不像是他本人,謝遷甚至都沒覺得皇帝這麼做有多出格,只要不是在民間明火執仗擄掠即可。

但現在的問題卻是沈溪反應那麼大,不但將江彬送給朱厚照的女人劫走,甚至主動找朱厚照勸諫,一切都體現出沈溪似乎是故意激怒皇帝。

謝遷對沈溪很了解,自然會想,這又是沈溪在暗地裡布局。

梁儲無法回答謝遷的問題,臉上滿是為難之色,並不想過多評價關於沈溪的事情。

謝遷只能先放下手頭公事,準備回自己的小院接見那些前來拜訪之人,但他不忘提醒梁儲兩句:

「近來介夫意志消沉,似是因為一些過往舊事而煩憂,你回去時不妨見見他,告知他此事,合適的話明日便到宮裡來辦差,如今正當用人時。」

雖然謝遷對楊廷和做的很多事有所不滿,但還是覺得損失這麼一員大將很可惜,這是個可以支撐大局的能臣。

楊廷和近來一直請假,不但有病假,還有事假,謝遷意識到楊廷和對朝政有些心灰意冷,一來是因為在處心積慮針對沈溪時遇到挫折,二來更重要的則是因為謝遷之前對楊廷和一定程度的排擠。

梁儲行禮:「在下定會去見介夫,跟他詳細說明情況。」

謝遷微微點頭,正要走人,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事情,駐足道:「翰苑中充遂和子充做事勤懇,如今內閣缺人,老夫有推二人入閣之想法。」

梁儲一怔,謝遷此舉算是跟他打招呼。

謝遷所說兩位乃是靳貴和費宏,此二人一直在翰林體系為官,如今靳貴剛拔擢為禮部侍郎兼翰林侍講,而費宏則為詹事府少詹事,都算是謝遷通過關係提拔起來的「親信」。

但若以二人入閣,卻不符合如今論資排輩的提拔規則,因為在費宏和靳貴前,翰林體系內尚有南京吏部尚書劉忠,以及另一位詹事府少詹事卻掌府事的蔣冕排在前面,這兩位無論從年歲還是聲望,都比靳貴和費宏更適合入閣。

當然這是首輔謝遷的決定,梁儲無從拒絕,雖然他在內閣為次輔,但他這個次輔跟謝遷的地位相差太過懸殊。

問題便在於謝遷是弘治朝閣臣,跟劉健、李東陽等人一輩,又是先皇恩師,弘治朝的一些老人諸如王華、王鏊、焦芳等低謝遷半級的人或許還有資格跟謝遷叫板,梁儲在翰林體系中地位足足差了謝遷一輩,話語權方面自然遠有不如。

梁儲道:「陛下不問朝事日久,若閣老要推翰林學士入閣,當早日將此事提上議事日程。以聖上身邊人傳出的消息,經之厚勸諫,陛下答應幾日後舉行朝議,到那時跟陛下提出來最適合不過。」

謝遷點了點頭:「屆時當將司禮監掌印及內閣新晉人選一併定下,翰林院這幾年掌誥敕之人輪番更迭,多為內府之人所用,易淪為奸佞之幫凶,此事若在斯時完成,也可少去不少麻煩。」

雖然謝遷沒直接說麻煩是什麼,梁儲卻能理解,應該跟沈溪的干涉有關。

趁著沈溪跟皇帝親密無間的關係出現嫌隙,請假回家休養這段時間,謝遷似乎要將朝廷內的大事都定下來,這樣即便沈溪回朝也於事無補,到時候沈溪仍舊只是朝中文官的陪襯,不能主導大局。

……

……

謝遷匆忙回到自己位於長安街的小院,他那邊前來拜見的人已在門前排了十幾丈遠,謝遷逐一接見,商議之事無非是如何主導接下來內閣、司禮監以及六部衙門等一系列職位更替之事。

本來謝遷對沈溪的崛起很擔心,生怕沈溪會影響司禮監掌印的選拔,對內閣造成極大打擊,但隨著此事發生,謝遷突然覺得一切又回到自己掌控中。

梁儲則按照謝遷的吩咐,下午離開文淵閣後,先去見了楊廷和,告知此事,讓楊廷和來日回內閣幫忙處理事務,同時將謝遷準備提拔靳貴和費宏入閣的情況予以說明。

楊廷和沒有過多評價,畢竟楊廷和也知道自己在內閣中僅位列第三,話語權相當有限。

梁儲從楊廷和府宅出來後,心裡覺得有些不安,不由自主讓車夫載著他往沈溪府宅而去,準備前去拜會沈溪。

對於次輔梁儲來說,行事沒有太多避忌,不跟謝遷一樣瞻前顧後甚至連見個人都需要思慮半天得失,梁儲覺得事態不尋常,心中便想一探究竟,等到了沈府後才知道沈溪已宣布閉門不見客。

但梁儲沒有罷休,讓沈家下人進去通稟,最後沈溪親自出來迎接梁儲入內。

「……本以為之厚你這一病,要卧榻多日。」梁儲有意無意說了一句。

這大概是對沈溪未來一段時間所做事情的一種提醒,既然稱病休息,那就要做出點兒樣子,不能有客人來你就出門來亮相,好像告訴別人你故意裝病,要跟皇帝作對一樣。

沈溪微笑著解釋:「在下不過是因為出征日久,身體太過疲憊,方向陛下請了幾日病假,用來休息調養,倒也不是病到卧榻不起的地步。」

梁儲點了點頭,沒將沈溪跟朱厚照產生隔閡的事情說明。

二人到了沈溪書房,梁儲發現原來沈溪正在整理文稿,很多稿件剛寫好,墨跡未乾,擺在一邊晾著。

沈溪指了指:「這不終於有閑暇,便將一些事情歸納匯總,整理出來,對韃靼一戰起始因由,中間具體細節到現在還沒有形成書面性報告,回頭怕是不少人想知曉。」

梁儲苦笑一下,明白沈溪並不是想出風頭,把這些書稿留給史官,而是對朝廷上下有個交待。

諸如沈溪因何要對韃靼用兵,帶兵進入草原後發生了什麼,跟韃靼人作戰是在怎樣的情形下進行的,具體作戰情況甚至一些特殊武器裝備的使用,都需要詳細說明,這也算是對天下人的釋疑。

梁儲幽幽嘆道:「做官做到你這個份兒上,真是不易。」

這話倒是梁儲的肺腑之言。

換了別人,或許不理解沈溪,但梁儲卻不同,因為他看到的是沈溪的兢兢業業,也看到沈溪作為年輕人進入朝堂遭遇的一系列白眼,這些其實跟梁儲當年的遭遇有很多相似之處,因而引發共鳴。

翰林體系中,文官所謂的歷練實質就是煎熬,不知要過多少年才可能出頭,其中多數人甚至熬不下去而選擇外放為官,苦心等候只是為了躋身朝官高層,梁儲看起來成功了,但想到自己於朝中面對很多事時的無奈,梁儲又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

「請坐吧。」

沈溪不想跟梁儲探討太過深入的問題,至於對方是否能理解,並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因為沈溪知道,就算梁儲能力不錯,謝遷還是無法將其做為接班人看待,問題就在於梁儲跟他較為親密的關係,會讓謝遷對於未來局勢產生某種擔憂,寧可跳過梁儲這個次輔直接栽培楊廷和。

坐下來後,二人沒有談論當下朝事,倒是敘說起了家常。

二人同為東宮講官,說到一些過往的事情,有許多共同的話題,尤其說到南方士林時,二人更覺親近,畢竟梁儲是粵省人,而沈溪是閩省人,而沈溪當初又曾為梁儲的恩師陳獻章舉行追思會,這又加深了一層關係。

閑話過後,梁儲頗為感慨:「之厚,你這休息的可真不是時候啊。」

一句話便體現出梁儲對沈溪當前遭遇的極大惋惜,甚至讓沈溪覺得梁儲這是有意往自己靠攏。

沈溪道:「叔厚兄何出此言?」

梁儲道:「陛下不理朝事,朝廷官員更應上下一心,打理好朝政,免得姦邪之輩擾亂朝綱,如今你卻凡事不理,在府上安然自樂,看起來你是清閑了,但若未來朝里出了事,怕有你的罪受。」

沈溪微笑著搖頭:「叔厚兄此言謬矣,有謝閣老,叔厚兄以及朝中那麼多能人異士,在下是否在朝堂其實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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