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二百二十三章 開戰

夜色凝重,直到亥時到來,這場備受矚目的戰事都未開打。

決戰已無可避免,韃靼營地中,兵馬調動頻繁,任務已具體分配到各萬戶、千戶,達延汗準備動用四萬大軍全面衝擊明軍防線,一舉打垮明軍的戰鬥意志。

作為戰爭主導者的巴圖蒙克,此時並未外出鼓勵軍心士氣,留在金帳內看著地圖發獃,顯然是一些事情沒想明白。

「大汗。」

這時一名怯薛軍統領從營帳外走了進來,大步來到巴圖蒙克身後,恭敬行禮,「兵馬已準備妥當,隨時都可以發起攻擊……如今只等大汗一聲令下。」

巴圖蒙克面帶憂色,「到現在本汗都未弄清楚沈溪意圖……你能看懂嗎?」當他轉過身看向來者時,那人發現巴圖蒙克的眼睛裡滿是血絲,臉上添了很多皺紋,顯得蒼老許多。

這名怯薛軍統領同時也兼任汗部必闍赤的職務,也就是幫助大汗處理政務的官員,會讀書識字,有一定見識。

仔細思考一番後,他才說道:「若是大汗覺得今日不宜開戰,不妨讓將士們先回去休息……大汗,您也應該歇息了,只有擁有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才能應對各種突發事件,打好接下來一仗。」

巴圖蒙克輕嘆:「看不懂沈溪的布局,本汗哪裡敢合眼啊?當明軍把陣地前的雜物清掃乾淨後,我便知道對方已準備好一切,專等我們的馬隊衝鋒……不出意料的話,明軍陣地已經布置了一個天大的陷阱,專等我們往裡面跳……這一戰,我們很可能會失敗。」

「這怎麼可能?大汗,對面的明軍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這名必闍赤分析,「明軍是一路被我們趕到榆溪河北岸河灣地帶的,陣地也是匆匆構築,事前沒有任何準備,所以隨著沙土袋耗盡,對方後續防線形同虛設……另外,關內明軍沒有任何動靜,這也意味著沈溪所部沒有外援,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故弄玄虛,分明是在耍詐!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沒用,只要我們的騎兵發起衝鋒,明軍失敗是必然的事情!」

「使詐?難道是空城計?」

巴圖蒙克閉上眼,仔細思考,良久後才搖頭:「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就怕事與願違,本汗領兵多年,擁有如此大優勢,卻第一次沒有自信,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打,要麼撤兵,由於我們擁有機動方面的優勢,明軍奈何我們不得。但若是選擇開戰卻又失敗的話……」

有些話,巴圖蒙克沒法宣之於口,但其實不用說,大家都知道,現在的達延部根本就輸不起。

這幾年草原連年內戰,達延部四處出擊,得罪的部族太多了。

一旦汗部主力葬送在這兒,那接下來必然是群雄崛起搶班奪權的局面,草原將永無寧日。

這名怯薛軍統領用堅定的口吻道:「大汗請放心,這一戰我們定會得勝……請大汗下令,即刻出兵,我願意衝殺在前!」

「我累了!」

巴圖蒙克突然板起臉,揮揮手道,「黑夜裡出兵,難以掌握明軍動向,他們的火器可以毫無顧忌往前射擊;而我們的騎兵卻因視線受阻互相踩踏,弓弩沒辦法瞄準,實在是弊大於利!」

「之前我下令全軍備戰,不過是想讓明軍上下不得安寧!他們白天休息好了,做好夜戰的準備,我偏偏要讓他們的打算落空!」

「大汗的意思是……」這名達延汗的心腹將領請示道。

巴圖蒙克一擺手:「本汗要休息了,命令所有人回帳篷休息,等明日天亮時再發起進攻,那時明軍上下最為疲累,反應要比平時慢許多……傳令下去,除了留下部分兵馬警戒外,其餘人等皆解散,不得有誤!」

……

……

韃靼人精神飽滿等候開戰,不想金帳那邊傳令下來,讓所有人休息,並且把開戰時間定在了次日清晨。

雖然戰事又延後,但對韃靼人來說無疑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們終於可以確定具體作戰時間,而不是一直在等候。

距離天亮還有不到三個時辰,可以讓人恢複部分精神,韃靼人抓緊時間回帳睡覺,基本上沒人卸甲,就連睡覺時也無比警醒,生怕一覺醒來明軍已衝殺進營地……經歷兩場大戰下來,任何一個韃靼人都能感受到面前敵人的強大,沈溪統領的明軍是他們遭遇過的最強大的對手,他們也能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而於此時,榆溪河對岸的韃靼人營地內,圖魯博羅特也在三更後才得知開戰時間被定在來日清晨。

雖然照理說圖魯博羅特應該去休息,但他怎麼都睡不著,心中藏著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大戰在即,心情激蕩,根本合不上眼。

「明軍到底有什麼手段?」圖魯博羅特望著夜空,整個人陷入沉思,「照理說沈溪已經窮途末路,就算他手段高明,可以用部下生命拼掉我們一部分人馬,但結局卻無法更變……他有什麼理由堅持?」

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望著河對岸,他所在的位置,距離明軍營地也就兩三里左右,中間隔著條榆溪河。而他背後,則能清楚地看到榆林衛城的輪廓……對於此時的圖魯博羅特來說,沈溪是一道怎麼都解不開的難題。

很快他又想起阿武祿,那個給了他結盟條件,讓他動心的女人。

「阿武祿對明朝的了解,遠比我更深,她應該知道沈溪的動向……她對沈溪有那麼大的自信,卻是為何?難道這一戰我們註定會輸?」

圖魯博羅特整個人陷入遐思的狀態中,當晚他並不打算休息,坐在營地一處角落,屁股下墊著牛皮,吹著涼爽的河風,陷入到一種空靈的狀態。

……

……

榆林衛城,子時快過去了,王瓊才得到斥候傳回的線報,得知當晚不會再有戰事發生。

達延汗部雖然上下一心,但此次出徵兵馬中並不所有人都屬於達延部,有許多以前被整合進達延部的小部族的人,此時他們打起了小算盤,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一旦達延部戰敗,說不定自己的部族又可以獨立出去,恢複傳承。其中一部分人甚至把情報賣給明朝,換得賞錢以及鹽、茶等生活必需品。

當然,這些暫時歸附達延部的人都處于軍隊中下層,對於汗部高層的情況並不十分了解,否則的話王瓊也不會到此時才知曉韃靼人動向。

「明早開戰!屆時韃子將全軍出擊……那也就意味著,明日之戰很可能是榆溪河北岸最後一戰!」

王瓊對一直等候命令的副總兵侯勛說道。

侯勛請示:「那大人,我們當真什麼都不做?」

王瓊面色冷峻,面前一堆公文,顯然是他太過關注前線戰事,無心處置。嘆了口氣後,王瓊道:「如果這一戰沈尚書能得勝的話,我們自會出兵,否則……就只有等待,哪怕沈尚書失敗了,我們也只能作壁上觀!」

「太難受了!」

侯勛道,「明明戰場距離這裡也就十多里路,但還是……唉!」

王瓊道:「這一戰關乎未來幾十年大明邊境安危,非同小可,希望沈尚書能獲勝,但機會渺茫。歷史上雖然也有很多以弱勝強的案例,甚至每一次都可以銘記於史冊中,但始終微乎其微!」

侯勛有些擔心:「可是……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擁有無可替代的地位,要是我們近在咫尺,卻眼睜睜看著沈大人出事不救援,陛下怪罪下來當如何?」

王瓊嘆了口氣道:「唉……謝閣老說過,要是陛下怪罪,他會主動攬責,因為一旦之厚出事,他也無心朝堂,會選擇致仕歸鄉,為之厚及陣亡將士樹碑紀念!」

侯勛追問了一句,「那大人,是否將此事請示謝閣老?」

王瓊卻搖頭:「不必了,謝閣老已睡下,等明日戰果出來後,再彙報也不遲!」

……

……

榆溪河明軍營地,中軍大帳里燈火通明。

沈溪也在查看情報,自打領軍以來他便動用一切手段,搜集一切可資利用的訊息,現在得到的最新反饋,也是韃靼人暫時偃旗息鼓,雖然他尚不能確定韃靼人發起攻擊的確切時間,但以他估算,大概天明左右便會開打。

就算沈溪足夠篤定,依然心懷疑慮,因為這算是他人生中最關鍵的一戰。

「得勝固然好,若是失敗,我也不能等死!」沈溪心裡突然多了一絲自私的想法,「我來這個封閉守舊的時代走一遭,難道就是為了轟轟烈烈死去嗎?」

不過當想到將身家性命都託付給他的軍中將士後,沈溪心中多了一股豪情壯志,「有這麼多人信賴,而且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最後功敗垂成,也是無憾吧!」

沈溪走出中軍帳,門口馬九和朱鴻正守著,見到沈溪他們趕忙站起來。

沈溪一擺手:「時候不早,你們為何不去休息?」

馬九道:「還要等斥候傳回情報,再者韃子隨時會攻來,無心睡眠。」

朱鴻也道:「大人安危最為重要,時刻都得有人近身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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