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二百二十章 神話

榆林衛一片風平浪靜。

朱厚照沒有下令延綏出兵馳援,謝遷也不贊同王瓊的出兵計畫,現在沈溪派個使者回來都沒說要請援兵,王瓊自然斷了即刻兵發榆溪河的念頭。

城內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榆溪河戰場的情況,卻並非所有人都迫切想去馳援,唯有早一步回到衛城的雲柳和熙兒,非常希望能到戰場跟沈溪並肩作戰。

「……師姐,已確定是沈大人身邊那位唐先生到了榆林衛!此前我們在城外救下的就是他跟大人帳下的書吏……我們的人順利幫他翻譯出大人的密信,他去了三邊總督衙門,就再也沒出來……」

熙兒很緊張,難得知道沈溪派人回來,卻沒辦法交流情況,心裡自然著急。

雲柳問道:「大人的意思如何……?」

熙兒道:「問過負責翻譯密文的那人,他說大人並沒有請援,只說接下來一戰得勝後讓榆林衛派出人馬一同追擊韃靼人!說來奇怪,這次三邊總督衙門甚至沒把咱破譯密文的聯絡員給看住,甚至有意無意把消息散播出來,好像故意讓城裡的人知曉!」

雲柳點頭:「王大人的意思很清楚,想製造出風聲,讓城裡軍民知道沈大人對於此戰的決心和勇氣,認為沈大人還握有底牌應對接下來的戰事。」

熙兒皺眉道:「但這樣也泄露了大人的真正意圖,要是韃靼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王大人這麼做是否太過分了?」

雲柳這次卻搖頭,「戰場上的事情本來就虛虛實實,誰能判明真偽?現在城內戒嚴,韃靼子細作是否能把消息帶出去還難說,就算傳到韃靼高層耳中,也只以為是大人故弄玄虛。另外,如此宣講的話,也能夠振奮延綏鎮將士的軍心士氣,讓城內的氣氛不至於跟之前幾日那般死氣沉沉!」

熙兒道:「可是……師姐,大人到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啊!聽說我軍第二道防線已破損嚴重,韃靼人下一步必然會步步緊逼,直至把營地踏破!」

當熙兒緊張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雲柳凝眉思考,此時的她顯得異常嚴肅,好像已理清一些頭緒。

突然間,雲柳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望著熙兒道:「你相信大人嗎?」

「嗯!?」

熙兒不明所以,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就是了!」

雲柳搖頭輕嘆,「大人幾時錯過?他任何時候都可以說算無遺策,難道會在這次出現偏差?其實在行軍路上我們就可以明顯感覺到,大人其實成竹在胸,哪怕知道九邊各路援軍沒到,依然處之淡然,有時候對你我訓斥,也只是讓我們不要多問而已,這說明大人其實早就有了全盤計畫!」

熙兒有些不以為然,嘟噥道:「大人現在身處險境……你居然說他早就算好的?」

雲柳沒好氣地道:「也許大人就是想要絕處逢生呢?如果你是韃靼人,遇到沈大人守城,有土木堡的前車之鑒,他們是會避開還是會主動進攻?」

「道理是一樣的,只有當沈大人走投無路時,韃靼人才會瘋狂,他們想要讓草原得到安寧,非置大人於死地不可!這或許正是大人想要達到的結果呢?」

……

……

或許是沈溪這些年來的表現太過耀眼,亦或者沈溪在絕境中仍舊能打出兩場漂亮的勝仗,使得很多人又對沈溪充滿期待。

之前所有人都覺得沈溪被逼上死路,這回死定了。但到了現在,這些人又覺得,沈溪早就計畫好一切,勝利在握。

如此一來,原本在戰場上已經被神話的沈溪,又進一步給妖魔化了,讓人覺得只要有他在,沒有奇蹟是不能發生的。

如今似乎只有沈溪身邊的將領才務實些。

這些將領跟沈溪一樣走投無路,並不寄望能一直打勝仗,他們只願韃靼人早些滾蛋,如此他們才能平安回到關內。

第二戰的慘烈程度,讓很多抱有奢望的人徹底回歸現實,他們自己也看清楚了,第一戰以零傷亡獲得勝利的戰鬥以後不可能再有,下一場大戰,只要韃子持續不斷投入兵力,若沒有新的防禦手段,戰線失守是遲早的事情。

太陽升起後,明軍主動打掃戰場,把所有障礙清空的情報,清楚無誤地傳到韃靼軍中。

韃靼人難以理解,為何沈溪要把阻擋他們騎兵衝鋒的障礙搬開,好像故意讓開一條道路讓他們衝鋒一樣。

通過觀察他們自然得出一個結論,沈溪準備故技重施,用埋藏火藥定點爆破的方式對他們進行致命一擊,這也就意味著,誰下一波沖得靠前,基本必死無疑。

巴圖蒙克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從寢帳出來,此時圖魯博羅特已離開營地,帶兵去榆溪河南岸阻擋關內來的明軍援軍,這也是巴圖蒙克親口下達的軍令,就算圖魯博羅特再不甘心也得遵從。

金帳內,達延汗召來幾名汗部高層開會,除了蘇蘇哈外還有三名萬戶。

蘇蘇哈道:「明人舉止太過反常……照理說他們連續行軍後又經歷兩次慘烈的大戰,應該抓緊時間休息,就算不休息也應加固防線,但現在……他們居然主動撤到第三道工事後面,根據斥候從南岸觀察到的情況,明人第四、第五道防線比起前三道差得太多,只要我們能攻破最前面那道,基本上就可以拿下他們的營地……而且蹊蹺的是,他們居然把阻擋我們騎兵衝鋒的東西搬開,難道他們想主動出擊?」

巴圖蒙克的臉色很難看。

越是看不懂沈溪這些舉動背後蘊藏的東西,他就越謹慎,思慮許久後他一擺手:「不管沈溪做什麼,我們只管按照既定計畫行事!就當明軍已黔驢技窮,昏招頻頻……或許我們只需要再加把勁兒,就可以拿下對手防線!」

……

……

張家口堡,守備衙門。

朱厚照已連續數日茶飯不思。

他在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懺悔,而他選擇的方式就是避不見人,甚至連張苑等近侍太監都不接見,平時能接觸到他的僅僅是小擰子和麗妃,同時他對吃喝玩樂的事情也失去興趣,看起來形容憔悴,像是大病一場,但其實主要是心病,整個人提不起精神所致。

小擰子不斷勸說,雖然知道這麼做徒勞無益,但對於他這樣依附於皇權存在的奴婢來說,能做的事情太少,只能拿出自己的忠心,表達關切。

「……陛下,您還是進一些飯食吧,這兩天看到您消受很多,奴婢心疼啊……若陛下您有個三長兩短,大明該靠誰來支撐呢?」

小擰子說話時不住抹眼淚,跟劉瑾和張苑不同,他哭泣是因為真的難過,習慣了朱厚照的飛揚跋扈和放蕩不羈,突然看到皇帝現在這般意志消沉,他打從心眼兒里疼惜,同時也是因為眼前這個沒長大的少年是他所有希望所在,不希望就此沉淪下去。

儘管是隆夏時節,朱厚照仍舊蒙著被子,他抬起頭望向小擰子:「小擰子,你說朕是不是很混蛋?」

小擰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地道:「陛下,您乃是少有的聖明君主,天下人誰不稱道您的文治武功?」

朱厚照一擺手,似乎不喜歡聽到這種恭維話,「朕還算聖明?簡直糊塗得要命……幸好祖宗給朕留下了一個穩定的江山,也幸好之前有那麼多能臣幫忙打理朝廷,否則的話,朕的所作所為甚至不如隋煬帝和商紂王,簡直要讓自己的國家陷入險地,當個亡國之君!」

小擰子聽朱厚照如此檢討自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本來他可以繼續勸說,但理智告訴他最好緘口不言,否則無論是直接否認朱厚照所言,又或者是表示贊同,事後都沒他的好果子吃。

在朱厚照跟前這麼多年,這點小機靈他還是有的,因為朱厚照很多時候都是說反話,皇帝並不是斷絕七情六慾的神仙,偶爾也會宣洩情緒,千萬不要把他情緒化的說辭當回事,哪怕所言是事實。

朱厚照好似沒在等誰回答,搖頭輕嘆:「朕的確做錯了,朕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面面俱到,其實一切都因為有沈先生在,朕才有信心能平定草原……」

「可結果怎麼樣?沈先生領兵出擊,不在朕身邊,朕就什麼都忘了,之前朕還以為是沈先生的計畫出了差錯,張苑那狗東西老在朕面前進讒言,說什麼沒人可以做到百戰百勝……若是沈先生戰死沙場,朕必將背負千古罵名!」

小擰子勸解:「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的……陛下,您多慮了!」

朱厚照再打量小擰子,問道:「如果你領著一萬多兵馬,被韃子數十萬大軍包圍,有什麼活路?沈先生可是沒有任何援軍的……」

小擰子發現自己又多言了,心裡惱恨:「就聽陛下說就好了嘛,我搭什麼話?這不,剛一開口,陛下就給我出難題!」

這下小擰子不再回答,繼續低著頭,幾乎把腦袋埋到自己膝蓋上了,他的身體本來就單薄,整個人跪在地上幾乎蜷成一團。

朱厚照沒從小擰子這裡得到答案,繼續懺悔道:「沈先生這樣有著絕世才華的人,可說是千古少有,但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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