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一百六十三章 盲目

沈溪於五月十一出兵。

全軍加上後勤輜重人員,不過一萬六千人,真正能上陣殺敵的兵馬數量大概在一萬左右。

沈溪從來對兵馬數量都沒有硬性要求,他認為一支熱兵器部隊,在確保後勤的情況下,有一萬人足矣,在通訊不發達的情況下,再多就難以做到如臂指使。至於大同防務,在沈溪率軍離城時已被地方兵馬接管。

當崔岩、劉寵等人上到城頭上眺望沈溪領兵往北方而去時,臉上露出一副「終於解脫了」的表情。

尤其是崔岩,確定沈溪不會回來後,長長地舒了口氣,整個人輕鬆許多。

劉寵道:「崔大人,沈大人離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咱們現在是否應該加強守備,提防韃靼人來襲?」

崔岩冷冷地瞥了劉寵一眼:「這不廢話嗎?這種事還需要請示本官?身為大同總兵官,該做什麼你應該早就清楚了……這裡我提醒你一句,到下午時姓沈的就會領兵出塞,即日起鎮羌堡、拒牆堡、拒門堡、助馬堡等四堡關門緊閉,就算姓沈的自草原兵敗歸來,也休想踏入外關一步。」

劉寵想了下,又問道:「若沈大人凱旋歸來呢?」

「放屁!」

崔岩破口大罵,「他有那福份嗎?這次他自不量力帶兵深入草原,簡直不知死活……以前在大明境內打了幾次勝仗,便忘乎所以,以為草原也是他能撒野的地方……從現在開始,從大同發往他軍中的消息一律延後五天,讓他得瑟去……」

「崔大人,這樣做可……不合規矩啊。」劉寵大驚失色。

崔岩道:「本官說的話就是規矩,如果姓沈的不滿意,儘管讓他來找本官算賬……這些天被他鬧得寢食難安,本官得先回去好好睡一覺,等韃子犯邊的時候再跟稟告,否則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要打擾本官清靜!」

崔岩不耐煩地走下城頭,劉寵本想跟崔岩商議一下換防中發現的問題,但一看對方的架勢,便緘口不言。

……

……

當天下午,沈溪出兵的消息傳到宣府,迅速散播開來,沒多久督撫衙門和中軍那邊都知道了。

張苑剛批閱完自京城送來的幾份奏疏,對於黃河災情,他做出的批示仍舊是派王守仁去治理水患,賑濟災民,而且還羅織不少王守仁任宣大總督期間的過錯,準備下一次面聖時啟奏。

張苑得知沈溪如期出兵,首先想到的便是把消息壓下來,當即叫來臧賢,讓他把前來報訊的信使看好了,不允許其靠近行宮一步。

臧賢為難地道:「張公公,沈大人出兵的事情鬧得很大,這個消息就算想隱瞞也瞞不住,現在地方督撫衙門和中軍所屬官員均已知曉,但凡有人透露消息給陛下,到時候免不了要問責……為何張公公不主動跟陛下彙報,進而掌握主動權呢?」

張苑怒道:「你分明是想害咱家!咱家剛剛才向陛下保證沒有篡改姓沈的奏疏,這會兒就去彙報情況不對,姓沈的已領兵出征……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臧賢搖頭苦笑:「問題是事前誰也沒料到消息傳播得這麼快,範圍這麼廣,不但督撫衙門知道,中軍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相信過不了多久整個宣府的人都會知道。」

張苑氣惱道:「這還用得著你來說,一定是總督衙門和軍方聯手做的,他們想把事情鬧大,這樣陛下就會懷疑咱家。」

「事情發展到現在,張公公只需說自己不知情便可。」

臧賢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向張苑建議,「或許陛下會懷疑有人篡改了沈尚書的奏疏,但絕對不會想到是張公公您所為,因為但凡出問題都會是公公背鍋,如此明顯的栽贓陷害之計,以陛下的聰明會想不出來?但若張公公繼續隱瞞不報的話,陛下恐怕就會鎖定目標了……」

張苑臉色陰沉,開始猶豫是否對朱厚照說明情況,但最後還是一擺手:「若咱家去說,等於是打自己的臉,反正也沒人敢在陛下跟前說三道四……咱家先靜觀其變,不用著急。」

……

……

令張苑想不到的是,朱厚照已從小擰子口中得知沈溪出兵的消息。

小擰子聽到風聲後第一時間就告知朱厚照,這次他沒有避諱,覺得這是個向張苑落井下石的好機會。

張苑不是說自己沒篡改過沈尚書的奏疏嗎?現在沈尚書的確是五月十一出兵,足以證明當初奏疏上定下的出兵日期就是今天,而你草擬給大同的御旨中沒有列明時間,分明是心中有鬼!

朱厚照有些漫不經心,不時捂嘴打呵欠。

此時麗妃陪伴在側,小擰子越說越有信心。

聽完稟報,朱厚照皺眉道:「小擰子,你怎麼知道沈尚書今天出兵?清晨發生的事情,到現在只過去大半天,從大同鎮到宣府,消息傳遞速度有那麼快嗎?」

小擰子有些詫異,他沒想到朱厚照的視角居然如此奇葩,不去追究責任人,反倒懷疑他送來的消息的準確性,當即解釋道:「回陛下,這件事外面已傳得沸沸揚揚,奴婢聽到後覺得事關重大,特地來告知陛下。」

朱厚照冷笑不已:「這件事很明顯,那面那些人聽說胡卿家、王卿家參劾張公公,必然選擇站邊,今天剛好是五月十一,城裡就開始瞎傳消息,然後以訛傳訛,僅此而已!」

小擰子急了:「陛下,奴婢沒有撒謊啊。」

「朕沒說你撒謊,只是覺得你道聽途說,這消息不可信,除非大同方面把沈先生出兵的詳細情況奏稟上來,朕才會採納!」朱厚照一副堅決站張苑的邊,就算真的被蒙在鼓裡也在所不惜的模樣。

小擰子暗忖:「就算大同來了奏疏,也一定會被司禮監扣下,張苑那老賊會把這種奏疏拿來呈獻陛下?」

小擰子急了:「陛下是否要派人詳細調查一下情況?就怕有人刻意阻撓沈大人的奏疏傳達……」

「放肆!」

朱厚照目光如電,厲聲喝道,「小擰子,朕覺得你忠勉勤快,才沒有降罪於你,如果下次你還拿這種違背基本常識的東西欺瞞朕,別怪朕對你不客氣!」

小擰子打了個寒顫,因為此時朱厚照表情太過猙獰,似乎要擇人而噬,他只能噤聲。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小擰子告退離開,等人走後,朱厚照還衝著麗妃抱怨:「這些奴才,朕實在是疏於管教,一個個老想內鬥,要是其中哪一個得朕器重崛起,其他人看不順眼就開始猛掐,當初劉瑾在時也是這樣,現在張苑當了司禮監掌印,依然掐個不停!」

麗妃笑道:「陛下,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正因為奴才間掐個不停,才可以保證他們相互制衡,無法結成一黨欺瞞陛下……這也是陛下您手段高明,駕馭起下人來才會如此圓潤自如。」

朱厚照嘿嘿笑道:「也不能說朕手段高明,從太祖開始便用這些方式方法管理家奴,朕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罷了,他們到底是朕的人,如果跟外臣有矛盾,朕自會為他們撐腰,但若是他們自己出了問題,就只能內部解決,誰對朕忠心,朕看得清清楚楚。」

聽到這話,麗妃點頭附和,心裡卻非常悲哀,「在皇帝眼裡,那些自詡忠君報國的大臣連家奴都不如,怪不得出現瞞報事件後,面對那麼多證據,陛下還是一味地袒護張苑,完全不顧大臣們的感受。」

朱厚照道:「麗妃,你先去準備,朕這就入內苑聽戲,你過了三更再來,朕就不多留你了!」

麗妃早就知道朱厚照喜新厭舊,全靠一些手段才能一直留在皇帝身邊,此時她很識相,行禮後便告退出來。

只有到後半夜朱厚照寵幸女人時,她才有機會接近皇帝,而她能分到雨露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

……

麗妃出來後,小擰子坐在台階上,神情沮喪。

麗妃道:「擰公公這是幹什麼?為何坐在這兒?」

小擰子眼中淚光閃閃,站起身來正要行禮,然後傾述自己心中的委屈,麗妃卻一擺手,小擰子猛地醒悟過來,左右看了一眼,跟在麗妃身後,經妙手迴廊來到偏殿的花廳,這才開口交談。

小擰子急道:「娘娘,您為何之前不幫奴婢說話?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現在已證明張公公就是蓄意隱瞞陛下,這是拉他下馬的絕佳機會。」

「是嗎?」

麗妃嘴角上勾,似笑非笑,「擰公公找陛下奏事前,其實應該先跟本宮商議一下,你今日行事明顯操之過急。」

「這樣還算操之過急?事情明擺在那兒,只要現在派人去大同調查一下,明天上午就會有確切的答案,到時就知道誰在撒謊了……如果等張公公自己來稟奏,估計會把黑的說成白的,努力撇開自己的干係,不如先下手為強!」小擰子道。

麗妃臉色嚴肅,走到窗戶前,探頭往外看了幾眼,確定沒人後,才重新回到小擰子身邊,湊耳低聲道:「你想拉張公公下馬,絕不能在這種事上做文章……你想想當初的劉瑾,欺上瞞下,一錯再錯,可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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