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零七十章 不做愚忠

沈溪從豹房出來後,腦海中盤桓的一直都是高寧氏的身影。

他想法很多,也很糾結,感覺自己未來打算做的事情,都可能因高寧氏的出現而發生改變。

當他回到家後,並沒有即刻進房休息,而是來到書房,坐在書桌後靜靜發獃,就連朱厚照受傷一事都沒有高寧氏的述求來得重要。

「……這女人行事一向瘋狂,從不計後果,現在她尚未得到身份和地位,所以求著我,跟我合作,如果她將來地位提升,或者權力欲膨脹,那我便會成為她在朝中的阻力,屆時她可不會像今天這樣跟我商議……」

「……不過朱厚照身邊有這樣一個女人,對我也並非完全是壞事,我跟她合作,更類似互利互惠,現在她想要的就是得到朝廷的認可,這跟花妃的態度相似,若她能及時把朱厚照的喜怒哀樂傳遞出來,等於說我對皇帝的駕馭會更進一步,其中該如何取捨……」

沈溪凝眉思考,始終找不到答案。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沈溪抬起頭,但見謝韻兒嫻靜地站在門口,手上端著熱茶,一臉溫馨的笑容。

「韻兒,你怎麼來了?」

沈溪對於嬌妻半夜沒睡有些疑惑,畢竟現在子時都快過去了,對於一般女子而言,此時睡得正香,不可能出來端茶遞水,但看謝韻兒的精神狀態,似乎不錯,預示著她並不是很睏乏。

沈溪起身相迎,謝韻兒面帶幽怨地走了過來:「相公說好今日闔家團聚,結果家中飯菜準備好了卻匆忙離開,必是朝中出了什麼大事……妾身在房中打了會兒盹兒,聽到相公回來,便出來看看。」

說話間,謝韻兒將茶水放下,道,「這是為相公精心準備的參茶,相公每日都為朝事操勞,妾身心中不忍,只能儘可能為相公做一點事。」

沈溪笑著讓謝韻兒坐下,謝韻兒卻不肯,嘟著嘴道:「相公自己坐下來說話便是。」

沈溪先坐下,讓謝韻兒坐在自己腿上,如此二人更顯親昵,謝韻兒手搭在沈溪脖子上,埋怨道:

「相公回來後,為何到書房來獨坐?連門都不關,現在還是正月間,天寒地凍的,難道相公不怕感染風寒?妾身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相公都沒發現,難道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

沈溪苦笑:「韻兒你居然來了一段時間?唉,看來我確實有些魂不守舍……這幾天連續操勞,今日朝中又發生一件大事,讓我焦慮之餘,有些心神不定。」

「豹房那邊出事了嗎?」謝韻兒皺眉問道。

沈溪點了點頭,他自然不會說高寧氏的事情,將朱厚照年後已連續兩次遭遇險情之事跟謝韻兒仔細講述一番,他相信嬌妻不會把豹房的事情拿出去亂說。

謝韻兒道:「君王不務正業,身為臣子,應該要多勸諫吧?但當今聖上似乎對身邊的佞臣信任有加,相公納諫的話恐怕不會被採納吧?」

沈溪道:「有些事連你都能想明白,我去說只是自取其辱……當今陛下登基後做了那麼多荒唐事,朝廷各衙門各自為政,之前劉瑾已成為歷史,不想現在張苑又試圖染指權柄,朝廷看來是永無寧日。」

謝韻兒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沈溪,「朝廷越是亂象叢生,越突顯相公的重要性!相公您想啊,這世道艱難若斯,要是沒有相公這樣的忠臣良將,如何保證朝廷的穩定和百姓富足?所以相公只需堅守心中理念,勇往直前即可,不用在意他人看法。」

沈溪苦笑一下,在妻子心目中,丈夫永遠都是神明般的存在,他甚至沒法跟謝韻兒解釋朝廷內錯綜複雜的關係。

至於他跟謝遷或者其他朝臣立場上的不同,更不會去說。

沈溪道:「朝廷的事情千頭萬緒,太過紛繁複雜,你讓我在這裡多想一會兒……韻兒,你睏倦的話,早早去休息吧。」

謝韻兒搖搖頭:「妾身剛睡醒,現在還不困,能來陪相公,在妾身看來是一件很有滿足感的事情。對於朝廷大事,妾身不明白,所以不敢隨便評論什麼,只能幫相公打理好家事,不讓相公分心……卻不知相公是否有心情聽妾身把家中的事情說說呢?」

沈溪看著謝韻兒,儘管他心情複雜,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謝韻兒坐在沈溪懷中,目光深情地注視著沈溪的側臉,道:「這些天,總算把沈家各房都安排好了,不過到現在為止依然沒見到六叔的身影,問過同鄉,以及參加今年會試的福建舉子,沒有得到他任何消息。」

沈溪搖頭嘆道:「自從我考取狀元,六哥便有意避開我,現在尋不到他的下落,或許是他在有意躲避什麼……不過我相信他會來參加今年的會試,到底這是他獲得功名證明自己的機會。」

謝韻兒看著沈溪,問道:「沈家人想跟相公您見上一面,說是要商議家事,不知相公是否有時間見見他們?」

沈溪笑了笑,把謝韻兒攬得更緊一些,頭貼在妻子的酥胸上,道:「其實我對寧化沈家已無多少眷戀,姑且不說當年那一攤子齷蹉事,就說老太太過世後,商定分家,各房已各過各的生活,彼此已無瓜葛,不想現在他們又主動來投靠。」

「看在同宗的份兒上,我可以為他們解決住的地方,同時幫他們在衙門尋個差事,剩下的事情……就得靠他們自己了,因為實在幫不過來。」

謝韻兒微微頷首:「其實妾身看出來了,相公對沈家沒什麼感情,那乾脆還是分家過日子好了,妾身也不再去探望,他們有什麼事找娘說便可,咱們還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相公您說呢?」

沈溪微笑著點頭,雖然他此刻正在跟謝韻兒對話,但心裡還是不自覺飄到豹房,想到高寧氏以及她那瘋狂的主意。

不知為何,沈溪心中莫名有一種刺痛,不知是可憐誰,又或者是悲哀,夾雜著許多他不能理解的心思,到最後發現居然被高寧氏略微說動時,感覺自己心態出了問題。

「相公還要繼續留在書房考慮事情嗎?」謝韻兒見沈溪心不在焉,不想多叨擾,當下用熱切的目光問道。

沈溪點了點頭,道:「有些事我還沒考慮清楚,今晚必須要理清頭緒,否則明日無法應對繁重的朝務。」

「那相公繼續忙吧,妾身回去休息了。」

謝韻兒怕打擾沈溪做正事,尤其是她發現沈溪情緒低落,似乎陷入左右為難的抉擇時,乖巧地主動離開。

沈溪沒有挽留,他發現自己在某些事上難以面對謝韻兒,不過還是親自送妻子出了書房門,等他回來時順手掩上屋門時,驚訝地發現外面飄飄揚揚下起了小雪,心情越發沉重。

「置身這樣一個皇權至上的時代,我還是應該為自己綢繆一下,留條後路才是。」

沈溪心如明鏡,開始追憶過往,「朱厚照一次次因頑劣而出狀況,又是溺水,又是房屋倒塌被掩埋,就知道一切都會遵循原來的歷史,終歸有一天他會把自己坑死……現在朱厚熜已出生,在朱厚照沒有子嗣的情況下,未來只能是朱厚熜登基,除非我找人把朱厚熜暗中除掉,否則歷史的潮流將無法抵擋。」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現在,有著師生之誼,我都無法完全駕馭朱厚照,未來朱厚熜登基後,我就能獨善其身?楊廷和這些人已算是當世能臣,在未來的嘉靖帝登基之後又當如何?」

「在皇室眼中,我和楊廷和他們一樣,始終只是臣子,是朱家的家僕,治理江山供他們驅馳,一旦意見相悖,就算是劉健和李東陽這樣功勛卓著的大臣,也只能飲恨致仕歸隱,難道我就能例外?」

「如果現在不早些謀劃的話,再過十四年,到朱厚照一命嗚呼時,朝廷格局必然會發生變化,那時就算我功高蓋世,照樣免不了悲慘的下場。」

沈溪站在門背後思慮良久,這才慢慢走回到書桌後面,坐下時看到面前那杯參茶,此時參茶已不復之前裊裊娜娜白煙蒸騰的模樣,他伸出手端起茶杯,溫度剛剛好,送到嘴邊時心中忽然有了定計,又把茶杯放下,雙拳緊握,眼裡射出異樣的神采。

「不是對不對得起誰的問題,一些事總該要有所準備,我來到這個世界實屬不易,既然我擁有領先幾百年的頭腦,就不該把自己局限於封建守舊的桎梏中,為當忠臣良將而損失自己的前程和性命,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沒有人可以駕馭我的未來,就算是皇帝也不可以。」

「誰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有統治者才希望用這種歪理駕馭子民,人天生平等,我既然把平等的理念傳遞給我身邊的家人和朋友,就應以這種心態要求我的上級,不但謝遷如此,皇帝也是如此。」

「你對我寬厚,那咱們君臣就有始有終;若對我不仁不義,你還指望我替你守著這江山不成?這世上愚忠之人,不過是思想被蒙蔽,誤入歧途罷了。」

……

……

折騰一宿,到天明時朱厚照傷情總算穩定下來。

豹房內的人忙碌一夜,這會兒基本已是睏乏不堪,太醫會診確定朱厚照傷情無大礙後,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