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三十六章 各方試探

三邊各大勢力的人都在盯著沈溪。

就算那些沒有親身參與平定安化王叛亂的人也在觀望,因為沈溪才是朝廷指定的真正平叛主帥。

朝廷雖分兩路人馬出擊,甚至作為副帥的楊一清所率人馬比沈溪還要多,但各大勢力的人還是把沈溪擺在高位,尤其是楊一清跟地方武將集團發生矛盾的情況下。

七月十七,上午,沈溪領兵入城。

寧夏堡位於河套平原中部,東踞鄂爾多斯西緣,西依賀蘭山,黃河從城東穿過。時值盛夏,城池四周鬱鬱蔥蔥,林木茂盛,阡陌縱橫,絲毫看不出是北方蠻荒之地,倒好像江南水鄉一樣。

總兵府未有人前來迎接,取而代之的是新任寧夏巡撫楊一清。

沈溪乃是當朝少傅,又兼著左都御史和兵部尚書銜,官職遠高於楊一清。

作為下級,楊一清只能以禮相待。

跟隨楊一清到城門迎接的,除了他身邊的幕僚,就是劉瑾委派的監軍太監魏彬,因楊一清倉促上任,還沒來得及建立專屬於他的官員班底,且寧夏周邊將領都被固原總兵曹雄收買,地頭蛇們為曹雄馬首是瞻,正跟楊一清暗中較勁。

沈溪下馬後,楊一清迎接上前。

楊一清五十上下,身材痩削,精神矍鑠,長期在地方歷練,還多次領兵跟韃靼人交戰,跟謝遷這樣清貴的翰林官在氣質上截然不同,沈溪從楊一清身上看到的是一種勃勃生氣,精明幹練之氣撲面而來,而謝遷則暮氣沉沉,才五十多歲便已老態龍鍾。

「見過沈尚書……」

楊一清跟沈溪並非初次見面,沈溪擔任三邊總督時,楊一清便是陝西巡撫,那時便是上下級的關係。照理說二人就算沒太多交情,也不至於如此生分。

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臣,而且功勛卓著,反過頭來給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行禮問候,心裡有看法可以理解。

沈溪料想楊一清不至於對他有如此大的敵意,畢竟在斗劉瑾這件事上,雙方有共同語言,但看到一旁堆著虛偽笑容的魏彬,立即釋然了,公開場合楊一清不可能表現出跟他多親熱的樣子,畢竟名義楊一清是劉瑾舉薦的副帥,專門拿來給沈溪打擂台的。

沈溪拱手道:「楊中丞客氣了,進城後咱們找個地方好好敘話!」

因楊一清沒向沈溪引薦人,魏彬站在一旁很尷尬。

沈溪對魏彬笑了笑,招呼道:「魏公公?久違了,上次見面,還是在京師酒肆對飲吧……」

魏彬非常尷尬,心想,我幾時跟你喝過酒?

周圍一圈人的目光都落到魏彬身上,甚至楊一清也驚詫地看著,魏彬更覺尷尬,不過他還是苦笑著應了下來,畢竟跟身為帝師的沈溪攀上關係,並不是丟人的事情。

不過簡短的對話,在寧夏這邊地方官員和將領中,就有文章可做了,因為誰都知道魏彬是劉瑾派來的眼線。

……

……

沈溪故意跟魏彬親近,讓楊一清多了幾分戒備心理。

其實楊一清能想明白一些事,比如說沈溪跟劉瑾的關係……顯然,沈溪不可能跟劉瑾一夥,沈溪因何被褫奪兵部尚書之職,乃天下人共知之事。

楊一清陪同沈溪進城,城中沒有百姓迎候,因沈溪來得太晚,此時叛亂已平息,怎麼算也不該把功勞算到沈溪頭上。

「楊中丞公務繁忙,在下先把兵馬安頓好,回頭有機會再聊。」

沈溪對楊一清的態度不冷不熱,顯得很客氣,如此一來便讓人覺得沈溪是因軍功之事對楊一清有所介懷。

沈溪抱拳作別,「楊中丞請回吧!在下先去了!」

沈溪帶著兵馬進城,安營紮寨是題中應有之意。

楊一清雖然滿肚子的話對沈溪說,甚至涉及軍功賞賜的事情亟需商議,但眼見沈溪擺出油鹽不進、拒不配合的姿態,只能行禮告辭。

沈溪目送楊一清和魏彬等人離開,這才整頓兵馬。恰好總兵府派人前來,此人沈溪耳熟能詳,卻是仇鉞……

此次平叛作戰中仇鉞居功甚偉,安化王謀逆時,仇鉞正領兵駐紮城外玉泉營,因顧念妻兒老小都在城中,擔心遭到波及,便引兵入城,解甲覲見安化王,回家後稱病不出,將麾下兵馬分散到叛軍各營。

安化王謀逆後,以寧夏指揮使何錦為討賊大將軍,千戶周昂和丁廣為左右副將軍,生員孫景文為軍師,這些人都對主動放權的仇鉞信任有加。仇鉞一邊製造「病來如山倒」的假象,一邊派人出城,通報曹雄叛軍的情況。

等曹雄接到朝廷命令,準備渡河進攻,通知仇鉞裡應外合時,仇鉞為奉安化王命令前來探病的周昂獻計,說應該派出軍隊守住黃河各渡口,遏制東岸的大明官兵。結果叛軍傾營而出,留下周昂守城。

周昂獨自守城心中難安,再次到仇府探病並問計,仇鉞卧床呻吟,伏卒捶殺周昂。此時林恆已率騎兵自黃河上游渡河成功,向寧夏堡而來。仇鉞率壯士百餘人,打開城門後,與林恆一起直奔安化王府,將安化王擒捕,殺孫景文等十餘人。

隨後,仇鉞假傳安化王令,召何錦、丁廣回城。

叛軍部眾得知安化王被捕,相繼潰散。何錦、丁廣二人單騎逃奔賀蘭山,被林恆率部捕獲,叛亂至此平息。

之前曹雄已派林恆前來,現在又把仇鉞調來協同沈溪安頓軍隊,用意非常明顯。

仇鉞四十歲上下,顯得很精幹,之前仇鉞是寧夏總兵府游擊將軍,跟林恆屬同一官階,隨著此戰建功立業,青雲直上可期。

歷史上仇鉞因此封伯,領寧夏總兵職。

當然,歷史是歷史,沈溪到來後很多事跟歷史不同,對於軍功排序有自己的看法。

「……沈大人,您的兵馬安頓在城西校場,那裡地盤夠大,足以安營紮寨,至於糧草和補給,曹總兵說了會給您供應……」

仇鉞沒有跟林恆一樣上來就計較軍功賞賜,而是幫沈溪安頓兵馬,言語間體現出對沈溪的關心。

沈溪道:「謝過曹總兵好意,不過如今神英將軍已帶京畿兵馬回朝,本官麾下很快也會動身啟程回宣府。至於固原人馬,不出意外的話會返回原駐地……稍後我會跟曹總兵打個招呼。」

仇鉞驚訝地道:「大人,您剛到寧夏,就準備領兵回宣府?還讓固原兵馬也撤離……那寧夏鎮安穩當如何保證?」

沈溪笑道:「有仇將軍等人在,本官非常放心。以本官所知,地方上很多參與叛亂的官員和將領,都是為形勢所迫,除了賊首外,剩下的人本官不會追究,相信陛下也會以寬仁對待臣民……」

沈溪給仇鉞吃了一顆定心丸。

仇鉞雖然名義上是武將一系,奉曹雄的命令前來辦事,但其實仇鉞跟曹雄屬於軍中不同派系。

曹雄是固原總兵,而仇鉞是寧夏鎮本土派,只是仇鉞假意投敵,又跟曹雄所部暗中呼應,這才「將功折罪」,如果不是仇鉞親手擒獲安化王,投敵的罪名很難被清洗,但現在仇鉞卻被作為此戰最大功臣之一。

仇鉞來見沈溪,其實有試探口風的意思。

仇鉞對於參與安化王叛亂如今下獄等候發落的官員和將領,四處遊走準備營救,仇鉞想的是利用曹雄和楊一清的矛盾,建立起屬於他的派系,進而成為寧夏總兵官,畢竟如今在所有候選人中,他的呼聲最高。

仇鉞得知沈溪寬仁的態度後,明顯鬆了口氣,連連頷首:「如此最好。」

多餘的話他不敢多說,怕有人告知楊一清和曹雄,讓他下不來台,畢竟以前寧夏鎮兵馬當下都被當作叛軍,尚未解除審查,控制寧夏鎮的乃是固原兵馬,至於楊一清帶的京營人馬,大半由涇陽伯神英率領回朝去了。

楊一清作為新任寧夏巡撫,自然要留下來。

協助沈溪安營紮寨完畢,仇鉞才離開。

等人走後,林恆也從總兵府那邊接洽完畢歸來。

……

……

沈溪領兵入城當日,不少人送來慰問品。

說是來送禮,其實都是打探沈溪口風。

誰都知道這會兒臨時送禮意義不大,沈溪自己也牽扯進爭奪軍功的行列中,曹雄等人想讓沈溪出來主持公道,其實更怕沈溪自己竊奪軍功,只是因為現在他們跟楊一清為爭首功鬧得不可開交,才不得不過來徵求沈溪的意見。

入夜後,總兵府和巡撫衙門都派人來請,說是為沈溪擺下宴席。

兩邊的人,沈溪都沒接見,一直留在中軍大帳,倒是張永心急火燎過來,急沖沖地道:「沈大人可真沉得住氣,您到底赴哪邊的宴,總該出去說一聲啊。」

沈溪抬頭打量張永,好一會兒才問道:「不如由張公公代替本官前去赴宴,不知意下如何?」

張永搖頭苦笑:「沈大人可真會給人出難題,這去總兵府不是,去巡撫衙門也不是,難道咱家能一分為二?」

沈溪道:「連張公公都知道兩邊宴席不好赴,那作何要本官做出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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