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三十二章 急不得

林恆代表的是武將的利益。

楊一清則是文官的代表,從某種意義上說,就算這一戰是曹雄和林恆等武將打下來的,但涉及軍功釐定,他們沒資格跟進士出身的楊一清爭。

大明自土木堡之變後,武將地位大幅降低,多依附朝中權臣。掌控中樞的文官把功勞看得很緊,遇到戰事主要戰功一定歸屬文官,彰顯儒家治國理念。

但現在楊一清有了沈溪這麼個「競爭對手」,曹雄和林恆等武將又看到希望,自然覺得,主帥和副帥免不了要爭功,晚到一步的沈溪肯定會拉攏他們這些武將來跟楊一清斗。

當然這其中最關鍵一點,楊一清聲望不及沈溪,甚至可以說相去甚遠,那些武將寧可讓沈溪領首功,也不想把首功給一個只是腿跑得比較快但其實根本沒經歷任何一場戰事的楊一清。

沈溪從林恆講述中,大概明白現在寧夏鎮那邊是怎麼個狀況。

這會兒楊一清因利益跟三邊武將形成了尖銳的矛盾,無論頒行什麼安民政策,執行起來都困難重重,畢竟楊一清需要這些平定地方有功的武將作幫手,但現在武將們卻暗地裡聯繫沈溪,公然拆他的台。

沈溪道:「林將軍星夜兼程趕回來,這會兒應該很疲累了,不如先去休息……」

林恆急匆匆地道:「現在曹總兵那邊日思夜想盼大人蒞臨,末將怎有心思去睡?不知大人幾時啟程?」

「明日一早。」

沈溪沒有在行軍問題上瞞林恆,據實以陳,「不知林將軍是否準備一同前往?」

林恆思索了一下,顯得非常為難:「恐怕得先請示過巡撫衙門和總兵府才可。」

沈溪看出來了,林恆很想返回寧夏,這一戰他功勞不小,到底是第一批進入叛軍佔據的城市的功臣,若是按照之前延綏巡撫給出的說法,林恆之前只是領兵出城操練的話,那這次功勞跟他就半點兒關係都沒有了。

林恆年歲已不小,非常需要軍功傍身,尤其現在主帥還是他妹夫的情況,他更要努力去爭取了。

沈溪點了點頭:「你放心,巡撫衙門和總兵府那邊,我派人知會一聲,林將軍就在驛站休整,明日一早便跟我一道出發,前往寧夏鎮。」

林恆見沈溪沒給出關於軍功分配的具體方案,心裡很著急,但沒敢強求,到底他只是負責幫忙傳話,想爭首功的主要是固原總兵官曹雄,他就算有功也排不到第一位。

因為明早要出發,而此時已是後半夜,沈溪直接安排人帶林恆去客房休息,又叫人去巡撫衙門和總兵府傳話通知,會帶林恆上路。

沈溪雖然只是宣大總督,沒有總制三邊的許可權,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劉瑾在背後搞鬼的結果,三邊大多數官員和將領依然以沈溪馬首是瞻,不但因沈溪曾做過三邊總制,更因其在邊軍中擁有的崇高聲望,還有便是此番他乃是領皇命平叛的正使。

……

……

天沒完全亮開,沈溪便起來作準備。

胡嵩躍和王陵之很早便在驛館外等候,至於荊越則先往營地整頓人馬,時辰一到便拔營。

王陵之見到跟在沈溪身後的林恆,顯得很驚訝,不知林恆是幾時回來的。到現在林恆仍舊很疲憊,畢竟先前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沈溪安排他乘坐馬車,可以趁機補覺,但林恆卻堅持要騎馬。

一行人沒走到營地,延綏巡撫黃珂已前來送行。

因沈溪昨日未參加巡撫衙門所設宴請,黃珂認為其中可能蘊含深意,便沒有帶延綏的官員和將領前來踐行。

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冒出個腦袋,沈溪已率部離開榆林衛城,往寧夏鎮而去。

從榆林衛城出來,一路向西,沿途顯得異乎尋常的荒涼。雖說弘治末年到正德初年這期間大明對上韃靼,年年都打勝仗,但這一時間恰恰是韃靼人最強盛之時,連續征戰下來,靠近長城一線已快成為一片焦土,沿途連個村落都看不到。

另外,以前隨處可見茂密的樹林,但隨著常年累月戰爭下來,敵我雙方都需要木料和柴火,一個個林子被清掃一空,原野上光禿禿一片,觸目驚心。不過這樣一來,也避免外夷小股騎兵隱藏其中,幾里地之內一目了然。

沈溪沒有坐在馬車內休息,同樣騎在高頭大馬上,查看周邊環境。

這裡沈溪還比較熟悉,不過隊伍再往西走,他對附近的景觀就變得有些陌生了,就在他蹙眉思索事情的時候,林恆策馬跟上,與沈溪並行,道:「大人,這麼走下去的話,沒半個月恐怕無法抵達寧夏鎮,那時什麼都遲了!」

林恆顯得很急切。

以沈溪看來,林恆跟著他的主要目的,便是催促他早一點兒到寧夏鎮主持大局,把軍功劃分明確,確定首功歸曹雄等原三邊武將,至於晚到一步的楊一清,只能排到後面去。

沈溪搖了搖頭,道:「我所率大半都是步兵,兩條腿走路可沒四條腿那麼快,只能一步步來!」

林恆試探地問道:「要不……大人先一步帶騎兵出發?」

這話一出口,旁邊策馬跟在沈溪身後的胡嵩躍等人都拿眼瞪林恆……顯而易見,林恆代表的是三邊武將、尤其是剛剛平息安化王叛亂的地方軍將的利益,至於胡嵩躍等人卻都眼巴巴等著沈溪帶他們建功立業,有抵觸情緒再正常不過。

沈溪嚴肅地道:「凡事都要講個規矩……這裡已是邊荒之地,隨時都可能有賊寇或者叛軍餘孽出沒,甚至可能遭遇狄夷兵馬……若我這個主帥先一步離開大部隊,遇到戰事誰來指揮調度?」

本來沈溪很好說話,跟林恆更無芥蒂,畢竟是姻親,而且林恆還救過沈溪的命,怎麼做都不過分。但在涉及利益糾紛時,沈溪必須站到自己人的立場說話,到底跟他出征的不是林恆所部,而是胡嵩躍和荊越這些老部下和信任他的將士,這些人才是他能憑靠的力量。

林恆到底有些頭腦,知道自己犯了眾怒,趕緊行禮賠罪:「大人請見諒,末將太過心急了!」

「無妨!」

沈溪一抬手,看著遠處說道,「雖說不能離開本部人馬,早一步進寧夏鎮,但接下來加緊行軍倒是可以的,每日行軍八個時辰,爭取大軍用七天時間進寧夏……本官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

……

延綏鎮駐地榆林衛到寧夏鎮城,距離大概為八百里,能在七天時間裡走上八百里,在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是急行軍。

沈溪也在琢磨這個問題,楊一清如何在這麼短時間內便從京師趕到前線的?畢竟那是兩千多里路,用一個多月時間趕到,簡直是匪夷所思。

或許是受軍功驅使,不過從中也讓沈溪看到楊一清卓絕不凡的能力。

行軍兩天,走了大概二百五十里路,士兵們已叫苦不迭。

這可說是走得最急的一段,駐軍後士兵們趕緊找地方休息,甚至連晚飯都顧不上吃。按照他們的想法,行軍路上有的是時間吃乾糧順帶喝水,一旦停下來,最好是儘快找到地方睡覺,以緩解疲勞。

而軍中最辛苦的,莫過於那些行軍一日後,還要輪值守夜的士兵。好在沈溪定下輪換制度,守夜官兵主要從騎兵中調派,以百人為一班,每一個時辰換一班,如此一來可最大限度保證士兵休息時間。

不過,具體實施的效果沒想像的那麼好,畢竟班次多了,意味著被折騰起來守夜的人也多。

夜深人靜,沈溪在中軍大帳繼續查閱公文,不時寫寫畫畫。

他的營帳總會亮燈到黎明,這樣無形中給士兵們增加了一種信心——看看,連沈大人都沒睡,我們有什麼道理偷懶?

但沈溪的情況顯然跟這些士兵不一樣,他有戰馬代步,累了可以回馬車休息,而且最重要的是身邊有人為他捏腰捶腿。

這一路,李衿自己也很辛苦,到底是一介女流,卻在沒有減震的馬車裡顛簸,一路跟著大軍從宣府往寧夏,沈溪心裡很過意不去。

這天晚上,林恆又迫不及待進沈溪營帳催促行軍。

或許是察覺沈溪對他的態度與以往不同,儘管林恆心裡很著急,也只能假借問詢情報的名義,到中軍大帳來催促。

「……林將軍,我說過了,行軍切不可操之過急,若士兵太過疲累,路上遭遇危險時便會力不從心。你儘管放心便好,這次軍功我一定幫你們爭取,畢竟楊巡撫晚一步進城,並未參與到平叛戰事中……」

沈溪不斷給林恆擺事實講道理,但林恆就是聽不進去。

在林恆看來,文官看不起武將,楊一清不可能那麼爽快把軍功讓出來。

「大人或許不知,此番楊軍門不過晚進城兩日,且身邊有劉公公派來的親信太監做監軍,若劉公公執意為其撐腰的話,誰敢在軍功問題上說三道四?」

沈溪皺眉:「既然你覺得爭取功勞很困難,為何還千里迢迢找我做主?」

林恆低下頭:「這算是三邊有功將士最後的希望吧……誰都知道沈大人您治軍嚴謹,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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