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二十六章 密議除瑾

關於何時出兵這個問題,沈溪已是不厭其煩。

不但巡撫衙門和總兵府那邊希望沈溪能早些上路,就連沈溪手下,一個個也都希望能儘快上戰場建功立業。

尤其是好戰的王陵之和荊越,天天到沈溪這裡請示,看什麼時候可以出兵。

張永到宣府,休息了一整天,到次日黃昏時分仍不見聖旨到來,開始著急了。他找到沈溪,再次把自己的意思申明,由於涉及軍功和此番出兵主次等問題,他希望沈溪在最短時間內領兵開拔。

「……沈大人,咱家昨日說得或許不太清楚,出兵不能坐等朝廷敕令到來,咱家乃陛下親自委派的監軍太監,身負皇命,連咱家都到了,你再不出兵就說不過去了……」

張永來到宣府,沒有第一時間跟沈溪談扳倒劉瑾的事情,反覆談及出兵,顯然是打定主意先把軍功落實後,再談怎麼對付政敵。

張永說話時,沈溪一直微笑傾聽,絲毫也沒有插嘴的意思。過了半晌,張永問道:「沈大人可明白?」

沈溪笑道:「出兵之事看似刻不容緩,其實不然,以本官所知,三邊人馬已調動,尤其是陝西地方正調兵遣將,叛軍想殺過黃河不太現實。」

張永並沒有寬心,反而緊張起來,道:「後續呢?」

「後續?」

沈溪微笑道,「這幾天本官也在關注來自寧夏鎮的消息,但消息來源實在太少,如今山陝各地均已戒嚴,渡口碼頭層層設卡,商旅為之絕跡……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官方的情報,只能等等了。」

張永道:「那就是沒消息咯……沈大人為何不快點兒出兵?咱家知道您文韜武略,滿朝上下比您知兵的人一個都沒有,您只要出兵,這一路便可無往而不利,高奏凱歌。」

但無論張永怎麼勸說,沈溪都不為所動。

沈溪道:「沒有朝廷敕令,出兵就是僭越,本官本就跟劉瑾有宿怨……難道張公公跟劉瑾是一夥的?設下圈套,讓我擅自調兵,然後劉瑾在朝大做文章?」

張永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沈溪這裡,他還沒有得到完全信任。

張永往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偷聽,湊上前低聲說:「難道沈大人覺得咱家跟劉某人是一夥的?」

「難道不是嗎?」沈溪笑著反問。

張永連連搖頭,「當然不是,說起來咱家到宣府,主要目的還是避開劉某人的鋒芒,免得為其所害。」

沈溪道:「既如此,張公公何必在本官面前避諱?」

張永臉上滿是為難,他不敢在公開場合表達對劉瑾的不滿,但又知道自己若不能團結一切力量共抗劉瑾,就算此番立下軍功,回京後也得不到賞賜,甚至會被劉瑾加害。

張永道:「實不相瞞,咱家離開京城前,曾發生一件事,卻說北直隸地方富商和士紳向陛下進獻銀兩,卻被劉瑾貪墨……」

或許是認為在沈溪跟前沒必要隱藏,張永把當初京城內因受朱厚照所託查案而得罪劉瑾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最後他嘆道:「……也不知怎麼被劉瑾所知,他放出風聲要咱家不得好死。若非陛下欽點咱家出京為沈大人當監軍,怕是劉瑾就要對咱家動手了!」

沈溪微微頷首:「那張公公就逆來順受,只待來日束手就擒?」

「唉!」

張苑苦著臉道,「沈大人以為咱家不想反擊?但如今陛下不臨朝問政,將朝政大權拱手交給劉瑾,那廝大權在握,無法無天。朝中彈劾他的奏摺不斷,可是不但沒傷他分毫,反倒被劉瑾報復,連沈大人您不也……唉!」

沈溪道:「事在人為嘛,如果什麼事都不做,就更看不到扳倒劉瑾的希望了。」

張永眼睛裡突然閃現一抹精光,「倒是有個機會,聽聞安化王謀逆,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九邊將士如今俱對劉瑾派出治理屯田之人不滿,這次安化王謀逆便跟劉瑾派去的官員惹眾怒有關,若可讓陛下知悉……」

沈溪問道:「張公公敢在陛下面前提出來?」

「敢!」

張永一咬牙,「可問題是如今咱家見不到陛下的面,若能平息叛亂建立功勛,回京後,陛下破格賜見的話,應有機會把話傳到陛下耳中,就是擔心……」

沈溪道:「擔心劉瑾在場,他會辯駁,以其巧舌如簧根本難以傷到他分毫……最好是私下覲見,對嗎?」

張永想了下,重重地點頭,道:「看來沈大人也想過這問題……要見陛下,或許不是很難,甚至陛下本身對劉瑾也有懷疑,但有些事……傷不到劉瑾根本,陛下又不是不知劉瑾中飽私囊,就是……唉,此種情況咱家仔細考慮過,覺得難以成功,所以就不蚍蜉撼樹了。」

沈溪認真觀察,發現張永真的是有心無力。

歷史上真正扳倒劉瑾之人,正是張永,內苑是劉瑾控制最為鬆懈的一環。

沈溪心道:「劉瑾乃內官之首,隨時見駕是他最大的優勢,朝中官員沒有他那種得天獨厚的條件,但張永等太監卻不同,跟君王間同樣距離很近,皇帝對他們的信任並不下於劉瑾,只是因能力有所不足才有親疏之分。」

沈溪微微點頭:「只要張公公一心扳倒劉瑾,還是有機會的……以我所知,隨著權勢日盛,劉瑾已生出謀逆之心。」

「啊!?」

張永聽到這消息,著實意外。

就算張永思索很多扳倒劉瑾的方式,可涉及皇帝親自處置的問題,只要劉瑾沒有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朱厚照就會赦免他。但若劉瑾真的有謀逆行為,就等於走向滅亡。

張永兩眼放光,但理智告訴他這件事不靠譜,當即疑惑地問道:「沈大人,您這消息是從何而知?可有證據?」

沈溪道:「證據自然是有,但都在劉瑾手上,若是時間不合適,恐怕都會被劉瑾銷毀,所以……」

「所以還是沒轍!」

張永以為沈溪信口開河,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兒,「劉瑾對沈大人忌憚之至,就算沈大人有機會回京,也沒可能把罪證找出來……這條路行不通!」

沈溪笑了笑,道:「敢問張公公,若陛下知道安化王是以誅除劉瑾為起兵由頭,而安化王謀逆又被平息,陛下可會殺了劉瑾?」

張永沒有馬上回答,思索半晌後才遺憾搖頭:「難!」

沈溪道:「劉瑾不死,將來他重新崛起的機會有多大?」

「這個……」

張永回答不出來了,許久之後,他眉頭緊皺,「恐怕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沈大人之前也曾設計讓劉瑾發配宣府,最後還不是重回京城?」

沈溪點頭:「看來張公公對劉瑾的危害,了解得很透徹,那就該明白其中訣竅,若無法找出劉瑾謀逆的證據,那乾脆隱忍不發,因為實際意義並不大!」

張永嘴巴張了張,隨後垂頭喪氣,顯得更加懊惱了。

正如沈溪所言,如果只是以安化王旗號問題來攻擊劉瑾,或許朱厚照會召來劉瑾喝斥一番,罰沒些東西,最嚴厲也不過是奪去劉瑾職位發配閑住,等時間久了,朱厚照被朝事煩擾,依然會啟用劉瑾,那時劉瑾必然會加倍報復。

而若是這件事提前被劉瑾所知,問題就更嚴重了,要死多少人都說不準。

張永問道:「那沈大人可有把握找到劉瑾謀逆的證據?」

沈溪點頭:「證據就在劉瑾身上,或許在他府中,所有事情必須綜合進行考慮,若單以劉瑾謀逆來說事,陛下未必會採信,但若是先拿安化王謀逆的事情作鋪墊,讓陛下對劉瑾起疑心,然後再順勢將劉瑾謀逆的事情捅出……」

張永露出恍然之色,道:「還是沈大人高明。」

沈溪道:「沒有誰比誰高明,只是做事要循序漸進,一切根由還是這場戰事……張公公不必擔心,只要朝廷兵馬到了寧夏鎮,此戰必勝,叛軍根本就是烏合之眾,如何跟朝廷正義之師一較高下?」

張永點頭:「這倒是,有沈大人在,就算強如韃靼騎兵,最後結果如何?所以說……還是要先出兵啊。」

「等等吧!」

沈溪道,「軍功是次要的,立下功勞卻不能剷除劉瑾,再大的軍功也是徒勞……若首功為我,劉瑾的防備心或許會更重。」

張永驚愕,滿臉不可思議:「所以說……沈大人此戰不是為平亂,而是為除……」

「嗯。」

沈溪點頭,「所以一切都要平心靜氣,最好整個事情都按照劉瑾的計畫來進行,只有如此發展下去,劉瑾對你我的防備心理才會降低,我們才更有機會把劉瑾剷除,不是嗎?」

……

……

宮裡太監有除劉瑾之心的人不少,但大多隨波逐流沒有主見,有張永這樣有能力和破釜沉舟勇氣的人不多。

張永自認能力不比劉瑾差多少,僅僅是沒有跟劉瑾一般自小服侍朱厚照罷了,現在張永感覺到來自劉瑾的威脅,所以無論誅除劉瑾的事情有多難,都必須進行下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