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零八章 時間差

張彩偽造的地方奏本,所有細節都考慮到了,看上去像模像樣,彷彿宣府地方真的發生了民亂。

先是偽造宣府巡撫楊武的呈奏,隨即是大同和宣府兩地御史的呈奏,一套流程走下來,張彩頗有成就感,將親手擬定的幾份奏本拿給劉瑾品閱。

劉瑾看過後,連連點頭:「好,好!寫得好!趕緊謄抄幾份,交通政使司衙門,呈奏內閣,看內閣那邊如何應付!」

「哦對了,這件事勿要告知焦中堂,他品性太過耿直,若不小心走露風聲,咱家可不知如何收場。」

張彩笑道:「公公請放心,這件事由您牽頭,誰敢泄露半句?」

「嗯。」劉瑾對於張彩這種隱晦的拍馬屁方式很滿意,一時間有種天下大勢盡在掌控之中的快感。

隨即張彩、曹元和劉璣帶著偽造的地方奏本,夾雜各部的奏章一起交到通政使司,然後呈遞內閣。

天黑前,奏本遞了上去,因涉及地方民變,雖然內閣明知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劉瑾壓下去,但還是馬上做出票擬,內閣幾個大學士根本就沒想過這件事跟劉瑾有關。

謝遷不在,焦芳基本掌控局面,他在這件事上只是做了順理成章的決定,沒有偏向劉瑾,也沒有幫謝遷,更沒有懷疑奏本的真實性,只是按照奏本所提內容擬定票擬。

劉瑾拿到附有內閣票擬的奏本後如獲至寶,他知道當晚去見朱厚照無法如願,所以趕在第二天一大清早面聖。

朱厚照經過一宿荒唐,正睏倦不堪,聽說劉瑾來了,有些不耐煩。但想到劉瑾呈奏的是關於鍾夫人和地方民變之事,只能強打精神、哈欠連天傳見。

「……陛下,這是地方和六部上呈奏本,請您閱覽!」

劉瑾不想主動攻擊沈溪,直接把地方和六部攻擊沈溪的奏本呈上……這些奏本全都針對沈溪,無中生有,極盡造謠之能事,幾乎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

沈溪到地方後什麼都沒做,卻被誣陷為大力推行改革,短時間內激起民變。

朱厚照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隨便挑了幾份奏本看過,這些奏本行文都差不多,多採用白話文,淺顯易懂。

「沈尚書才去地方一個月,就惹來這麼多麻煩?難道是有人故意想借沈尚書去宣府的事情做文章,尋釁滋事?」

經過一晚,朱厚照有些回過味來,畢竟沈溪去宣府的時間太短,就算要施行什麼改革,從制定、頒布到具體執行,一個月的時間也未免太過緊湊了。

劉瑾強詞奪理:「宣府本在陛下恩澤沐浴下,一片太平……陛下難道忘了去年韃子犯境後您所布仁政?若非沈尚書到任後改變既定政策,橫徵暴斂,宣府百姓怎會造反?」

朱厚照皺眉:「事情發生太過突然,讓朕冷靜一下,整理整理思路!」說完,他右手撐著下巴,左手掐著額頭兩邊的太陽穴,閉目沉思。

過了半晌,朱厚照突然睜開眼問道:「地方民變之事朕已知曉,鍾夫人那邊又是個什麼情況?」

劉瑾愣了一下,這思維跳躍也太快了點兒吧?隨即他便反應過來,朱厚照對於地方上所謂的民亂根本不在意,更在乎朝思暮想的女人。

「回陛下,錢千戶派人傳話,說是會在半個月內回京……」

因為劉瑾根本沒跟錢寧溝通過,事實上他也沒機會見到此時仍在遼東的錢寧,只能隨口亂編。

當然為避免露餡兒,回頭他會派人跟錢寧打招呼,若沒找到鍾夫人他也不懼,反正說是錢寧呈奏的,出了事拋出錢寧頂缸即可。

「什麼?還需要半個月……朕一天都等不及了!」朱厚照皺眉說道。

劉瑾不想談太多關於鍾夫人的事情,有意引導話題:「老奴一定派人催促錢千戶早日回京……至於宣府之事,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置?」

朱厚照一擺手:「什麼處置?不過是地方上的刁民搗亂,些許小事就讓朕懲罰沈尚書,實在說不過去……若事情能順利解決,朕不想追究任何人的責任,明白嗎?」

劉瑾目瞪口呆,沒想到一番精心設計,到了朱厚照嘴裡就這麼輕飄飄一句,高舉輕放就此揭過。他非常不甘心,正想繼續進言,朱厚照已起身打著呵欠回後院去了,氣得他恨恨地跺了跺腳,沮喪之極。

……

……

劉瑾陰謀陷害沈溪,自以為算無遺策,但他忽略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那就是朱厚照對於沈溪的信任可說是根深蒂固,即便沈溪被貶斥,朱厚照心底也清楚是自己的問題,雖然對外信誓旦旦說他沒錯,但夜深人靜還是會自我反省。

如此一來,劉瑾對沈溪的污衊雷聲大雨點小,讓其大失所望。

沈溪人雖在宣府,但他親手組建的情報系統卻滲透到了京城的方方面面,有任何風吹草動,沈溪這邊很快便會知曉。

這次也不例外,事情發生僅兩天,沈溪便知道了劉瑾的小動作。

「……劉瑾為陷害大人,除了在民間製造輿論,還以宣府、大同地方的名義上奏疏,通過通政使司和內閣呈遞司禮監,他再親手交給陛下,以示大公無私。陛下如今雖未做批示,但劉瑾一定會借題發揮,大人不能不防……」

雲柳得知這件事後非常氣憤。

在她眼中,沈溪是正義的化身,劉瑾居然想通過造謠加害,簡直不可饒恕。

沈溪卻顯得很坦然,並未因劉瑾陷害而有多煩憂,自言自語道:「不出意外的話,劉瑾又要斂財了……」

雲柳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道:「大人的意思,劉瑾會趁機加大對地方的搜刮,借口是平息叛亂?」

沈溪微微頷首,道:「明擺著的事情,劉瑾做事首重利益,陷害我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伺機收走我手頭的權力……」

「要是平叛由我這個宣大總督負責,他的利益自然會受損,因為軍權會落在我手中,這是他算漏的一招……我猜想他考慮清楚後會後悔,或許會想辦法彌補……」

雲柳眉頭緊鎖,認真思索沈溪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恍然大悟道:「大人是說,劉瑾之前因為阻止陛下來宣府,所以編造謊言說宣府地方民亂,還說是大人您的責任,但他倉促間沒想過真有民亂的話,軍政大權會被大人收於手上?」

沈溪點頭:「現在劉瑾正在興頭上,多半思慮不到這層,就算想到,他也覺得楊武等人能制約我。下一步,他肯定會大肆搜刮斂財,攥取足夠多的好處……劉瑾翻來覆去就那幾招,我都懶得想他下一步怎麼走了!」

雲柳感慨道:「最清楚劉瑾之人,還是大人您哪!」

沈溪笑道:「既然是敵人,當然要把他的所有套路摸清……劉瑾只是利用陛下獲取消息的渠道單一,加上陛下對他的信任大做文章,奈何區區民亂根本不能達到他的預期,只能通過斂財來宣洩,而這會進一步損害他在地方勛貴中的名聲……劉瑾又往絕路上邁了一大步!」

雲柳呆了一會兒,才請示:「大人,不知下一步您如何安排?」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沈溪擺擺手,「京城這些糟心事由我來應付,我就隔著幾百里與劉瑾好好鬥上一斗。」

……

……

由始至終,沈溪都沒有把劉瑾的誣陷放在心裡。

如果劉瑾依靠這麼低級的謊言就讓朱厚照把他的官職剝奪,那他曾經寄予厚望的正德皇帝就不值得牽掛了,可以安安心心回鄉蟄伏,反正他年紀輕,總有復出的一日。

沈溪從未寄望過朱厚照對自己絕對信任,他仰仗的是這個皇帝學生心中平定草原的構想只有他能幫忙完成,如果他離朝,朱厚照絕對會放棄一切不合實際的妄想。

沈溪的軍功實在太過顯赫,沒人想過沈溪也會打敗仗。

當明白這一層後,沈溪就知道,劉瑾必須要破壞他在朱厚照心目中「戰神」的地位,否則永遠也沒機會向自己下手。

沈溪已洞悉一切,巡撫衙門那邊還懵然無知,無論是巡撫楊武,還是劉瑾派來的張文冕和江櫟唯都不知情。

沈溪準備打一個時間差,決定當日去巡撫衙門走一趟。

去的是敵人的地頭,沈溪做好準備,沒有提前通知,直接帶上王陵之、朱山等一眾隨從,浩浩蕩蕩往宣府巡撫衙門去了。

當沈溪人到巡撫衙門大門外,楊武才得知消息,嚇了一大跳。

「……什麼?沈尚書人已經在大門外,準備進來了?」

楊武對沈溪可說非常忌憚,甚至是避諱,因為沈溪在大明軍隊中地位很高,那些當兵的聽說沈溪來了宣府,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精神振奮,嗷嗷直叫,讓楊武看了心裡直發怵。

他很清楚,沈溪在邊軍中的聲望無人可比……誰都想建功立業,而沈溪出了名的戰無不勝,無論多麼可怕的對手,在沈溪面前都可以摧枯拉朽般消滅掉。

沈溪親手指揮的土木堡之戰,可說是大明乃至整個華夏歷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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