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 各有立場

謝遷走後,劉瑾終於有機會進入乾清宮後殿。

劉瑾最怕的就是朱厚照跟謝遷單獨相處,因為這會讓他對局勢失去掌控,無法揣度皇帝對他的態度。

如此一來,當劉瑾進入後殿時,內心猶自彷徨不安,生怕朱厚照一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定他的罪。可入目所及,朱厚照坐在那兒,正皺眉想著心事,半天都沒搭理他。

「陛下?」

劉瑾忍不住問了一句。

朱厚照聽到劉瑾的聲音,抬頭看著他,喝問:「劉瑾,你可知罪?」

劉瑾一聽,毫不猶豫跪到地上,把頭磕得砰砰直響:「回陛下,老奴知罪,老奴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嗯!?」

朱厚照皺眉,眼睛和鼻子幾乎湊到一塊兒去了,軟綿綿地說道:「你有什麼罪過,詳細道來吧!」

劉瑾磕頭:「陛下說老奴有什麼罪,便是什麼罪,老奴一心為陛下,為朝廷,若是朝臣對老奴不滿,老奴願意拿自己的腦袋平息怨氣……陛下,請您以龍體為重,不能因此而氣壞身體啊!」

就算朱厚照知道劉瑾這話未必發自內心,但經歷之前被沈溪和謝遷連續擠兌,正感自己受到孤立之際,覺得劉瑾說的這番話非常溫暖,一時間竟然有了共鳴。不過他的臉色仍不好看,輕哼道:

「你就會在朕跟前說好聽的……朕問你,沈尚書之前所言,你在朝中欺上瞞下,結黨營私,貪贓枉法,可屬實啊?」

「不……冤枉啊!老奴行事謹小慎微,生恐行差踏錯一步,哪裡有膽子這麼做?」劉瑾聽到這話,磕頭不已,連連為自己抱屈。

認罪等於受死,平白讓沈溪和謝遷得逞,劉瑾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小命當賭注,於是努力表忠誠,「老奴做事兢兢業業,對所有人一視同仁,所有朝事都未曾壓下,甚至就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老奴也未曾有偏差……」

「行了!」

朱厚照聽了半天,有些不耐煩,拍案而起,「朕問了你這些嗎?既然你說自己一直都兢兢業業,那為何沈尚書要彈劾你?還有之前你跟朕講述的撤換刑部尚書的理由太過荒唐,分明早有預謀,對吧?」

劉瑾心裡暗自叫苦:「姓沈的小子這一步走得可真絕,他自己不想過日子,還想拉我下水,實乃狼子野心!難道陛下聽信了那小子的鬼話?」

劉瑾繼續磕頭,額頭都快磕出血來了,嘴裡努力為自己辯駁:「回陛下,刑部尚書之事,老奴已跟您說明,京城周邊盜案頻發,順天府無所作為,必須得找一個有分量的責任人以震懾群臣,方才好破案。這件事老奴跟您商議過,得您首肯才實施,何嘗有私心?至於謝閣老和沈尚書,實乃刑部王尚書同黨,多次私下聚會商議要除掉老奴,在這件事上……他們分明是共同進退來要挾陛下……」

朱厚照冷笑不已:「你倒是會為自己開脫……」

話開了個頭,好像是要問罪,但不知為何說到這裡朱厚照卻停頓了。

後殿里沉默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劉瑾暗自為自己的小命發愁時,朱厚照道:「行了,你回去自我反省,這件事朕不想過早決斷,你別在朕面前說大臣的壞話,朕不會聽你挑撥。」

「朕算是看出來了,現在你跟那些文官的矛盾已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誰對誰錯,朕思慮清楚後自有公斷!」

劉瑾聽到這話放心多了。

朱厚照說自有公斷,但他躲在宮裡信息渠道終歸有限,再加上有花妃吹枕邊風,到最後就可以輕鬆推卸責任。

劉瑾慶幸不已:「還好還好,姓沈的竟然以極端方式跟陛下作對,估計剛才姓謝的也沒在陛下跟前討到好。陛下一向器重姓沈的,現在他師生二人交惡,意味著文官集團跟陛下唯一溝通的渠道已斷絕,我可以更好地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遲早把他們全部趕出朝堂!」

「那老奴便先告退了,嗚嗚!」

劉瑾哭著起身,皺巴巴的老臉上全都是眼淚。

就算朱厚照慢慢學會察言觀色,到底道行淺薄,完全看不出劉瑾神色有偽裝成分,覺得自己手下用得最趁手的奴才或許真受了什麼委屈。

劉瑾退下,朱厚照坐在那兒,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後殿只有小擰子作陪,他站在那兒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唯恐驚擾朱厚照的思緒。

過了許久,朱厚照抬頭看了看小擰子,問道:「什麼時辰了?」

小擰子回答:「陛下,奴婢未曾出去問詢,估摸……已快過未時了吧。」

「什麼?這都快過未時了?從昨晚到現在我還沒合過眼呢……」

朱厚照神色間有些哀傷,「小擰子,你跟朕一起長大的,你且說說,劉瑾和沈尚書之間,朕更應該相信誰?」

小擰子低著頭,怯生生道:「奴婢懂的事情不太多,不敢在陛下跟前胡言亂語。」

朱厚照沒好氣地喝斥:「朕讓你說,就是想聽聽你這般不懂事之人的意見,若是那些有心機之人,朕還不問了呢……你說吧,不管你覺得如何,朕都不會問罪。」

小擰子道:「那奴婢……就直說了……奴婢覺得……沈尚書忠心耿耿,總不會危害大明江山社稷……」

「嗯!?」

朱厚照沒想到小擰子居然會幫沈溪說話,「此話何解?」

小擰子苦著臉回答:「奴婢不明白,若劉公公為人處世大公無私,沈尚書何必在陛下面前告他的狀?我記得當初劉少傅、李大學士要對劉公公、張公公他們下狠手的時候,還是沈先生幫忙出的主意,陛下也藉此機會獨攬大權。」

「沈尚書為朝廷建功立業,但為人卻很低調,官聲也好,沒聽說他跟誰結黨營私,甚至聽聞謝閣老經常罵他,說他冥頑不靈,不合群……」

朱厚照皺眉:「這些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小擰子這會兒好像突然有了膽氣,直接道:「奴婢是聽其他人嘴裡聽來的……宮裡的人閑著無聊,偶爾也會議論朝事,品鑒朝臣,這些都是私下裡傳的話,做不得准,奴婢到處聽一點,很快便聽滿一耳朵……陛下說過不治罪的……」

「嗯。」

朱厚照皺眉,略微思索後再問,「那劉公公呢?」

小擰子身體一顫,半晌之後,他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道:「劉公公在朝如何,奴婢不知,但奴婢知道劉公公對宮裡人非常嚴苛,動輒打殺,還喜歡把朝政託付給手下……其餘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要說對朱厚照的了解,小擰子比之劉瑾差不到哪裡去,他生性謹小慎微,在朱厚照身邊多年,一步步成長為宮裡最年輕的管事太監,做的每件事都好似跟豺狼爭食。

劉瑾和張苑等太監,都不好相與,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跟他的聰明才智有關。

他想藉助這次機會打擊劉瑾,獲得朱厚照器重。

朱厚照道:「劉公公對宮裡人嚴苛,總歸不是錯事,你說……他把朝政託付給手下?你怎麼知道的?」

「嗯?」

小擰子有些猶豫,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

可是,如果不抓住機會為自己爭取,頭上劉瑾這座大山搬不動!現如今劉瑾對他已經是橫挑鼻子豎挑眼,若他繼續獲得朱厚照寵信,感覺地位受到威脅的劉瑾下一步要針對的人便是他了。

小擰子心想:「現在劉公公需要全力對付朝中那些大臣,等大臣們都對他俯首帖耳,能容得下我?」

小擰子直接跪下,道:「請陛下恕奴婢無罪。」

「說了你沒罪,朕還會誆騙你不成?這裡沒外人,你只管說便可。」朱厚照道。

小擰子沒起身,跪在地上低著頭稟奏:「奴婢聽說,劉公公平時都把奏本帶回家……就是他在宮外的居所,跟手下人商議……劉公公招募了一批幕僚,多為市井無賴,不學無術,卻能通過批閱奏本掌控朝廷大權……」

「混賬!」

朱厚照怒道,「這種話也能隨便亂傳?劉瑾再怎麼狂妄,也不敢這麼做!」

小擰子低眉順眼地道:「可是……奴婢不單是聽說,還眼見為實,之前劉公公曾讓奴婢幫他搬奏本到府上,見過他那些幕僚。」

朱厚照突然不說話了,深吸口氣,開始思索小擰子說的話是否屬實。

半晌後,朱厚照抬頭問道:「而後呢?」

小擰子道:「聽說京城內當官的要獲得升遷,必須到劉公公府宅送銀子,官品不同有不同定價,外出公幹的官員回京後必須向劉公公孝敬銀子,給事中周鑰外出辦事歸來無金銀孝敬,以至於……自盡而亡……」

這是近期一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公案。

海陽周鑰,弘治十五年進士。為兵科給事中,勘事淮安,與知府趙俊善。俊許貸千金,既而不與。時奉使還者,瑾皆索重賄。鑰計無所出,回京後草疏列瑾逆狀,自刎。

「嘶!」

朱厚照吸了口涼氣,問道,「小擰子,你聽說的秘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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