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三十六章 恣意

張苑和司馬真人從乾清宮寢殿出來,司馬真人還在那兒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要發達了,卻聽身旁張苑以陰陽怪氣的腔調道:「真人就是真人,連假話說得都跟真的一樣。」

司馬真人臉色瞬間變了,目光兇狠地盯著張苑,問道:「張公公何出此言?」

張苑毫不畏懼地迎著司馬真人的怒視,冷笑不已:「陛下不知,你當咱家也不知?你所說丹藥,根本便是欺瞞聖上,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仙丹妙藥,就連配方也都是你精心設計欺騙陛下的……至於你所說藥材,也是欺瞞陛下,不過是希望陛下給你許可權,讓你到地方去大肆斂財。」

司馬真人聽到這話非常緊張,連聲音都在顫抖:「張公公,本真人盡心儘力為陛下做事,你……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張苑顯得很自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不過你放心,咱家存心要揭穿你的話,何至於之前替你說話?」

司馬真人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先是鬆了口氣,但隨即想到,張苑這麼說必然是要脅迫他做什麼。

「這張苑不簡單啊,劉瑾離開京城後,就屬他得聖寵,現在內庫、御馬監和東廠都歸他管轄,他在陛下面前說話好使……可不能開罪了!」

司馬真人道:「張公公,這話可不能亂講啊……本真人的確是為陛下找尋延年益壽的丹藥,陛下對此深信不疑,你如此說,難道是說陛下識人不明嗎?」

張苑冷笑不已:「你要是不信咱家的話,咱家這便進去跟陛下說,你那些丹藥,純粹就是民間壯陽藥物提煉而成?」

「你!」

司馬真人沒想到張苑會了解這些東西。

「不對啊,這些太監根本不能人道,他們長居宮中,很少接觸到外面的世界,就算知道民間有虎狼之葯也不會詢問具體形狀和功效,他怎會清楚這些?」

等他又仔細看了張苑一眼,終於明白過來……以前他便聽人說過,張苑是成年後才凈身入宮,在市井生活多年,對於民間之事非常熟悉。

司馬真人搖頭苦笑:「民間傳聞實在是不足一提。」

張苑翻了翻白眼:「是否值得一提,還是去跟陛下說更直接一些……」說完,竟真有轉身回寢殿之意,卻被司馬真人伸出手攔截下來。

司馬真人陪笑道:「張公公這又是何必呢?有些事,雖然事實不是如此,但若是張公公非要如此說,難保陛下不會往這方面想……難道公公覺得普通的壯陽藥物,可讓陛下如此推崇?陛下可是親自領會過仙丹療效的……」

「還在強辯……」張苑有些惱火了。

司馬真人一擺手:「張公公且息怒,咱們有話好好說,要說在下入宮有些時日了,卻還未曾給您些孝敬,不如為您準備幾枚仙丹……啊,呸呸呸,是為您準備些薄禮送來?」

張苑一聽要給自己壯陽的丹藥,當即暴跳如雷,但聽到司馬真人後面的話,氣色總算好轉了些,當即冷笑道:「算你識相,有利益兩家分,這樣以後咱家才會幫你!」

就算司馬真人再不情願,也知道此時低頭很有必要,畢竟如今皇帝身邊張苑正得勢,如果不能巴結好張苑,讓其在皇帝面前說他的壞話,那他沒了斂財的機會不說,若被人發現他是個假道士,有沒有命在實在難說,畢竟弘治皇帝的死跟他脫不了干係。

跟張苑商議好送禮的事情後,司馬真人心裡還在嘀咕:「這張苑,比劉瑾更貪婪,偏偏此人沒有劉瑾的權勢和能力,我現在屈從於他,實在不甘心。若劉瑾回朝,或許我的日子更好過些,那時指不定誰給誰銀子。劉瑾貪得比我多,我要是受陛下寵信,他反倒需要來巴結我。」

想到這裡,司馬真人越發看張苑不順眼,已經在琢磨怎麼幫助劉瑾回京之事。

張苑則是志得意滿,一個深受皇帝寵信的道士,居然要給他送禮,而且出去公幹所得銀子還要跟他五五分,怎麼想都覺得過癮。

到錦衣衛衙門交待完事情後,張苑回去時還在想:「多幾個司馬真人這樣的貪財鬼,那我豈不是坐地都能發財?哈哈!」

……

……

朱厚照睡著後便完全不管旁的事,睡得死死的。張苑兩次進寢殿,試著叫醒朱厚照,但朱厚照充耳不聞,張苑這邊干著急也沒用。

眼看已經過了午朝時間,張苑只能交待乾清宮這邊的執事太監,讓其去奉天殿那邊通知文武大臣,說皇帝還有重要的事情做,要遲些時候才能過去。

張苑心道:「陛下睡著後,誰去打擾意味著誰受罰,誰肯觸此霉頭?」

就在張苑心急如焚時,錢寧突然出現在乾清宮寢殿外。張苑打量四處張望的錢寧,問道:「你怎麼來了?」

錢寧道:「陛下今日要午朝,吩咐在下伴駕,但在奉天殿那邊等了半晌,也不見陛下出來,只能過來看看。」

張苑皺眉不已:「陛下正歇著呢,你若是覺得等不下去了,大可進去將陛下喚醒。」

錢寧打了個激靈。

朱厚照被人吵醒後會發怎樣的脾氣,旁人不知,他卻清楚得很,朱厚照很多時候容易發怒,那起床氣一旦發作起來,簡直六親不認見誰打誰。

「張公公這不是難為人嗎?陛下的情況,你我不是不知道,既然陛下尚未醒轉,那我們便先候著,等陛下醒來再陪同陛下一起前去奉天殿便可!」錢寧笑呵呵說道。

張苑心裡有些不爽,眼前的錢寧,在他看來屁本事沒有,就靠獻妻邀寵獲得現在的權位,這讓他很不忿。

張苑沉吟半晌後說道:「在這裡乾等著也不是辦法,總需要找人進去將陛下喚醒,不如隨便找個小太監前來,最好是那種不懂事的,陛下罰也就罰了,只要你我沒事便可!」

錢寧豎起大拇指:「張公公此計高明,但派誰去,怕是要張公公您來安排,這宮裡面的事情,在下不是很清楚……」

「沒用的東西!」

張苑怒罵一句,頓時讓錢寧臉色沉下來,不過張苑已轉過頭去,「就知道什麼事都要靠咱家,陛下以前說得沒錯,養著一群酒囊飯袋,就為了留著吃屎?」

……

……

奉天殿內,大臣們等著面聖。

能來的大臣基本都來了,人比前日要多許多,因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戰報相繼抵達,現如今宣府大捷不再是秘密。

但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未見朱厚照身影。

有人過來到謝遷跟前訴苦:「……謝少傅,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陛下未曾回宮,我等迴文華殿等候不是更好?那邊至少有茶水侍候,還能坐著,作何要在此處乾等?也不知陛下幾時才出現……」

就連那些年富力強的大臣也都有意見,那些年老體弱的更不用說了,因為這些人跟謝遷歲數相當,甚至有許多比謝遷年齡還要大,說起話來也就沒那麼多顧忌,甚至有責怪的意味在裡面。

謝遷沒好氣地詰問:「難道是老夫讓你們在這裡等候?陛下一大早便已回宮,至於為何沒有按時過來,只有等陛下出來後你們自個兒去問……誰不想等,可以迴文華殿,老夫絕不阻攔!」

周經從昨夜開始便一直跟謝遷待在一起,見謝遷態度不善,連忙勸道:「於喬,消消氣,這不是都在等嘛,陛下估摸是有別的事情,之前內帷那邊不派人出來通知了?」

戶部尚書劉璣出列,皺著眉頭問道:「陛下之前有說過午朝么?今日我等前來,莫不是到頭來白白走一趟吧?」

謝遷本就憎惡劉璣這樣的閹黨中人,聞言更是怒火中燒,扯著嗓子道:「難道是老夫誆騙你們不成?」

因為他這句話很有氣勢,現場頓時鴉雀無聲,連之前出言質疑的劉璣都老老實實閉上嘴巴。

沈溪在旁看了,心裡不由琢磨開了:「別看謝老兒平時跟個面瓜一樣,但在朝中還是有威信的,這麼一句,就讓奉天殿安靜下來,簡直有皇帝發話的效果了!」

作為宣府捷報的當事者,沈溪神色平靜,好像這次午朝跟他沒多大關係一樣,可不時有人過來問他詳細戰報,就連閹黨中人也不例外,顯然更多地是關心這次捷報是否為虛報,還有劉瑾幾時能回朝,當然這些人不會把話說得那麼直白,只是問大軍幾時凱旋?

沈溪模稜兩可作答,但凡有人追問緊了,謝遷都會過來將人趕走,此時謝遷就像一個瘟神,無論是閹黨中人,還是朝中文臣武將、勛貴,都對他十分忌憚,反倒是周經一直站在謝遷旁邊,能跟他說上話。

沈溪往乾清宮方向看了一眼,心想:「朱厚照那小子多半又睡過頭了……那些近侍也是,既然知道今日有午朝,回來後豈能讓他睡下?就算睡著了,也該叫醒!這些個近侍都是各有心思,沒有一人真正為朝廷著想,偏偏這小子對這些人無比信任!」

沈溪嘆了口氣,往外看了一眼,沒見有什麼動靜,心裡的失望情緒逐漸在累積。

唉,這個短命鬼朱厚照,本想好好好栽培他,可惜卻有心無力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