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小辮子

沈溪從小院出來,連夜登謝府門求見謝遷。

謝遷原本已睡下,大半夜被吵醒,得知沈溪登門,心裡非常惱火,不過他還是整理好衣衫從後院出來,到書房等候沈溪進來會面。

沈溪見到謝遷後迅速將自己來意說明,謝遷當即站起,喝問:「你小子說話可要講證據,你是說……王伯安已投奔閹黨?」

沈溪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揣測他在宣府被閹黨掣肘,為求自保,不得不虛以委蛇,將領兵和調兵許可權交給了孫秀成和劉瑾。」

謝遷難以置信:「你有證據嗎?」

沈溪道:「具體證據沒有,只能從一些細節判斷……如今宣大總督孫秀成不敢跟韃靼人交戰,劉瑾迫切想得到軍功,想方設法讓孫秀成幫他達成心愿,而王守仁有兵不調……這跟我之前給他的作戰計畫完全違背。」

「這算什麼證據?他不聽你的並不意味著屈從閹黨,你這有點兒扣屎盆子的意思啊!」謝遷擺擺手。

沈溪輕嘆:「謝閣老對王守仁信任有加沒有任何問題,但應看到一個情況,那便是王守仁在宣府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劉瑾以司禮監掌印屈尊到宣府出任監軍,無異於將孫秀成等人虛報戰之事被擺到明面上,若孫秀成投敵,引韃靼人過宣府……不知謝閣老可能承擔這後果?」

謝遷冷冷地望著沈溪:「你不會是想說……孫秀成想造反吧?」

沈溪道:「孫秀成不敢跟韃靼人正面作戰,又怕這次無法將功抵過,以之前虛報戰功之罪,怕是戰後要被誅九族,在這種情況下,鋌而走險不是什麼稀奇事,而王守仁遲遲沒有動作,說明孫秀成一直沒有放權,現在王守仁不過徒有主帥的名頭罷了。」

謝遷長吁口氣,道:「你這麼說,倒也有幾分道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沈溪顯得很謹慎:「我想請閣老去拜見一個人。」

「嗯?」

謝遷一臉疑惑,問道,「你所說之人不會在京城吧?京城這邊連陛下都無法干涉孫秀成行事,還有誰有這能力?」

沈溪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有,這個人便是王華王學士!」

謝遷露出恍然之色,終於明白沈溪上門來的用意。

沈溪繼續解釋:「如今王守仁在宣府,若當機立斷,將孫秀成等人軍權剝奪,完全可以杜絕邊軍投敵或不抵抗的狀況出現。但王守仁置身險地,不想冒生命危險,這個時候只有王學士能讓王守仁振作起來!」

謝遷皺眉:「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都知道孫秀成虛報戰功,王伯安在孫秀成的地界,不過是個空有名頭的主帥,你既已知曉,還指望他做什麼?」

沈溪道:「我原本以為王守仁抵達宣府後立即出示皇命,撥亂反正,果斷將孫秀成等人下獄,未曾想他居然明哲保身……我已下令甘肅和延綏等處兵馬往援,若此時宣府出現亂子,那胡璉帶去的人馬也很可能會被韃靼人圍困,此番出兵計畫將因此徹底失敗!大明內關和京師也將告急。」

「唉!」

謝遷苦著臉哀嘆,「你不是事事都考慮周詳么?怎會出如此大的亂子?還要讓王德輝勸說他兒子果斷行事……虧你想的出來!」

沈溪帶著些許歉意:「若非事情緊急,我也不會請謝閣老去見王學士,說明其中利害關係。」

謝遷道:「既然你這麼說了,那老夫就厚著臉皮去一趟王德輝府上,不過先跟你說明,就算王德輝同意勸說他兒子,你也不能讓其犯險親自去宣府……哦對了,信函你確保能送到王守仁手上?」

沈溪堅定點頭:「嗯。」

謝遷看著沈溪,翻了翻白眼:「你如此篤定,老夫不跟你爭辯,看來這次王守仁在宣府的使命不輕,若這一戰得勝,他的功勞絕對不能被埋沒!」

「這是自然!」沈溪再次點頭允諾。

謝遷看了沈溪一眼,顯得很疲倦:「這大半夜的……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太過激進,現在你更是要把這份激進帶給別人,也不知是好是壞。」

「也罷,誰讓老夫舉薦你,讓你逐漸在朝掌控大權?不過你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若王守仁治不了孫秀成和劉瑾,不但他要丟命,怕是會逼得孫秀成鋌而走險,到那時,你就是大明的罪人。」

……

……

宣府遲遲沒有捷報傳來,朱厚照偶爾想起便焦慮不安。尤其是他暫離聲色,獨自一人閑坐沉思時,最能體現出這種惶恐與擔憂。

「唉!朕是否太過相信沈先生了?雖然他以前確實取得一系列勝利,甚至締造土木堡之戰以少勝多的奇蹟,但他到底是個人,不是神,朕不能確保他所做每一個選決定都是正確的……」

朱厚照難得地多愁善感起來,開始對自己以往所作所為進行反思,比如說在信任沈溪一事上,就生出許多疑竇。

「……張公公,你怎麼看待此事?」

不但反思,而且朱厚照還喜歡徵詢別人的意見,試著接納別人的觀點。

但他所問之人,就有些不對路了。

若是聖明君主,必然會組建一支很有頭腦的顧問班子,或者在朝議時,或者在平時批閱奏本時,將班子成員叫進來,大概詢問一下意見,就算私下裡問詢,對君王也會形成比較大的影響。

但朱厚照根本不喜歡處理朝事,他平時能問的只有身邊隨從。

張苑能力一般,畢竟是市井小民出身,無論是學問,還是為人處世的經驗,又或者是他的情商,都沒有任何可稱道之處,相較而言劉瑾要強他太多。

朱厚照詢問這個問題時,剛剛看過一場南戲。

在沈溪指點下,張苑找人排了一出《霸王別姬》,是以前沈溪給韓五爺所寫說本改編,因戲班子里有人曾在南方看過演出,這次改編非常順利。

一場戲下來,前後情節雖有些脫節,但基本把故事給完整展現出來,看完後朱厚照或許是受項羽烏江自刎的悲憤情緒影響,居然開始思考自己是否用對了人。

「你沈之厚太過自負,以為陛下對你完全信任,誰想現在只是遭遇一點小小的挫折,陛下就對你產生懷疑!你說不需要我在宮裡幫你,哼哼,若沒人為你說話,遲早你要步劉健和李東陽的後塵,為陛下厭棄。」

張苑心裡這麼想,嘴上卻道:「陛下,奴婢認為,沈尚書所做決定,至少現在看來還是比較穩妥的,韃子未對宣府腹地造成任何影響,長城內關和京畿之地穩如泰山,這一戰獲勝可期啊。」

朱厚照斜眼看著張苑,問道:「你真這麼想?」

張苑慚愧一笑,道:「陛下,奴婢所言均發自肺腑,陛下怎會認為奴婢虛言?」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本以為你們這些當太監的,對朝中大臣都會有比較大的意見,或者說你們仗著朕的信任,逮住機會就會說朝臣的壞話,看來也不儘是如此。」

「沈先生之前請調延綏等處兵馬回援,朕應允了,到現在沒什麼消息,你有時間多去兵部衙門過問一下,朕希望隨時能夠了解前線的情況。」

對於朱厚照的要求張苑非常樂於接受。

多去兵部詢問沈溪這個天子近臣,會突顯他的地位,距離升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也更近一步。

「奴婢遵旨。」張苑行禮。

朱厚照感嘆地說道:「唉!朕這些年信任的人不多,你張苑算是其中一個,朕之前還跟沈先生談及誰來擔任司禮監掌印,沈先生提到蕭敬蕭公公,朕倒覺得你有幾分本事,可以擔當此大任。」

張苑很激動,但拚命壓抑心中的覬覦,伏低身子,道:「陛下,奴婢可不敢當。」

朱厚照笑道:「有本事就不怕人說,劉公公走後,你安排的事情確實有些不盡如人意,但始終還是盡心幫朕做事,就好像今日這齣戲,朕便覺得很過癮,回頭你給多安排幾齣。」

「朕有些乏了,今日就不進內苑,先去休息了,明日朕想去軍事學堂看看,說起來朕有好些日子沒去那邊走動了……」

說完,朱厚照意興闌珊離開,張苑愣在那兒,一時沒明白朱厚照為何要誇他。

「陛下沒來由為何要提到司禮監那個懸而未決的差事?說出來就為了吊人胃口?難道真如我那侄子所說,這位子就是為劉瑾所留,旁人休想染指?」

儘管心頭有很多問題想找朱厚照問個明白,但顯然他沒那資格,懷揣著疑惑,只能去求助沈溪。

……

……

夜色深沉,張苑並不介意在外奔波忙碌。

若是普通夫妻,恩愛有加,自然會心懷牽絆,平時想著早些回去團聚。

張苑本身是閹人,而錢氏性格潑辣,張苑發現就算在朝中取得再大成就,回去後也沒法在氣勢上壓制自家婆娘。

偏偏他要巴結錢氏,畢竟自己是閹人,平時少有在家,生怕錢氏跟人跑了。

張苑有時候想早些回去跟錢氏團聚,但見面後便會有種不自覺的自卑感,少年夫妻,到年老後感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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