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 爭權

張苑聽到沈溪的建議,明顯有些動心。

他忽然想起之前朱厚照的吩咐,讓錢寧準備更好的戲班子,以張苑的了解,無論再好的戲班,只要沒有好戲本,一定不會出彩,而沈溪的建議恰恰彌補了草台班子的不足。

張苑非常感興趣,問道:「沈尚書,這說本和戲本,可有很大不同,說本只是寫下文字,相對容易許多,戲本卻要將所有劇情都在戲台上表現出來……再者說了,就算有戲本,誰人能給戲班子指導?」

沈溪瞄了張苑一眼,問道:「難道張公公的意思,是要本官親自出面指點?你覺得本官有這閑工夫?」

張苑臉色稍微有些難看,道:「若是沒有沈尚書指點,光靠戲班子自行琢磨,怕是幾輩子也排不出一出好戲……不過沈尚書還是早些將戲本拿出來,讓咱家參詳,或許真有戲班子能演繹出來也說不一定呢?」

迎著張苑那滿含期許的眼神,沈溪知道,這位當前宮中的一號人物已有點病急亂投醫了。

張苑本身不具備劉瑾的才能,現在卻迫切想上位,光靠外戚勢力在後推動顯然不行,因為張鶴齡和張延齡無法教他如何才能討好朱厚照,只有沈溪才深諳此道。朱厚照喜歡什麼,沈溪的了解並不比劉瑾差多少,而且沈溪的認識不受時代局限,能拿出後世大行其道的玩意兒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

「回頭看看吧!」

沈溪沒顯示出用心的模樣,隨口說了一句。

張苑很希望沈溪能幫他,但到底有幾分傲氣,之前才跟沈溪便爭吵過,現在放下尊嚴苦苦哀求,他會覺得面子上過不去,而且他也未將沈溪所說戲本完全當回事,所以暫時選擇沉默不言。

二人一直往乾清宮而去,因為是清晨,路上除了侍衛外,基本看不到什麼人。

這禁宮內的太監和宮女,基本不會太早起來,大明午朝始於景泰年間,到了弘治朝中後期基本都是午朝議政,待到正德朝更是連午朝都免了,宮人慢慢地沒了早起的習慣,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打掃勞作。

大明皇宮是一個看起來極度臃腫,且做事懶散拖延的機構,從皇帝到妃子再到太監宮女,基本都是同一作派。

若非朱厚照「忙碌」一晚上,上午要回宮裡睡覺,否則絕對不會在天剛亮時就召見沈溪。

到乾清門時,張苑提醒道:「沈尚書,陛下熬夜後,脾氣通常不那麼好,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觸了陛下霉頭……若陛下發怒斥責,沈尚書多擔待些才是。」

沈溪看了張苑一眼,目光好似在說,這種話需要你來提醒?

恰在此時,宮門處立著一名老太監,正是司禮監首席秉筆戴義,張苑見到戴義不由有些驚訝。

戴義遠遠地便打招呼:「沈尚書、張公公,您二位到了?陛下已在裡面等候多時了。」

張苑差點就要問,你這老傢伙為何在此?

但因場合有些特殊,張苑不敢直接質詢,畢竟戴義是被朱厚照叫來的。走近後沈溪向戴義行了一禮,然後道:「有勞戴公公進去通稟一聲……」

「不必通稟了。」

戴義笑呵呵說道,「陛下有旨,只要沈尚書前來,便可進去面聖,咱家只是出來迎候您二位,不過……張公公,您可能要暫且留在外面,陛下沒說讓您一起進去。」

張苑忍不住勃然變色,這已涉及宮內宦官間的爭鬥,此時劉瑾不在,所有人都想爭奪原本劉瑾的位置。

之前張苑一直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此時猛然見到戴義,一時間沒了之前的自信。

戴義資歷深厚,甚至比蕭敬和劉瑾這些人都要更早入宮,幾朝皇帝對他都很欣賞,如今戴義又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似乎由其來接替司禮監掌印之職,乃順理成章之事。

張苑喝問:「戴公公,你這是何意?」

戴義笑道:「咱家只是聽從陛下吩咐,至於具體是何意,張公公還是自個兒去問陛下。沈尚書,您請!」

此時的戴義,儼然已接替迎候沈溪的職責,張苑就算心懷不滿,但因畢竟他不是最後一個面聖的太監,對於朱厚照的命令不是那麼了解,現在若阻礙戴義和沈溪,可能會忤逆朱厚照,實不可取。

張苑咬著牙,只能憤怒甩袖,望著沈溪隨同戴義一起入內。

等人進去後,張苑憤然自語道:「好你個戴義,本以為你會聽咱家的話,咱家發達了也可提攜你一把,讓你繼續留在司禮監,既然你如此不識相,膽敢跟咱家爭奪聖寵,那可就別怪咱家對你手下無情!」

……

……

沈溪對於張苑跟戴義等人爭鬥,並不是很在意。

不管是張苑上位,還是戴義最終上位,在沈溪看來差別不大,這些人即便拿下司禮監掌印之位依然要倚重背後的勢力,宦官在做事上不可能完全聽從外臣,像蕭敬那樣為人謹慎謙和的司禮監掌印,可遇而不可求。

無論司禮監掌印太監職位最後歸屬了誰,直接受到影響的都是閣臣,尤其是內閣首輔謝遷,而不是他這個兵部尚書,對此沈溪不是很上心。

進到乾清宮內,照理說這裡已不陌生,但沈溪此番光臨,還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因為朱厚照實在不靠譜,身為皇帝不務正業,即便之前沈溪有過幾次面聖,但基本都不在乾清宮內。

原本皇帝面見大臣的地方,現在反倒成為了擺設,沈溪面聖必須要到宮外豹房去,不倫不類,讓沈溪覺得這天子之威如同兒戲。

乾清宮大殿桌案後面,朱厚照坐在龍椅上打瞌睡,此時的小皇帝已非常疲乏,吃喝玩樂一宿,清早本來就是人最疲倦的時候,加上他剛剛從燈紅酒綠中歸於平靜,身體從緊繃到放鬆,能有精神就怪了。

戴義上前行禮:「陛下,沈尚書來了。」

「嗯?」

朱厚照聞言抬起頭來,面色稍微有些發紅,不知是因為飲酒過量,還是因為感染了風寒。

朱厚照看著沈溪,勉強一笑:「沈先生到了?請坐……賜座!」

周圍沒什麼人,戴義親自去搬了一把椅子過來,放在沈溪身後。戴義笑道:「沈尚書可真有福氣,能得到陛下賜座……」

這種恭維話,沈溪聽進耳朵里都感到難受,他發現現在宮裡這些太監對他都很巴結,張苑到戴義已經算是宮裡太監中除劉瑾之外地位最高的存在,現在為了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都在拚命恭維他,希望他能在皇帝面前說句好話。

沈溪恭敬行禮:「微臣只是前來奏稟軍情,不敢君前失禮。」

朱厚照道:「沈先生,咱們又不是外人,這裡也沒外人,坐下來說話方便些,不必太過拘禮。」

沈溪心想,就算你朱厚照說得在理,但我身為臣子,跟君王奏報事情時坐著說話,未免有些太過不懂規矩了。但隨後仔細一想,朱厚照從來都不是一個講規矩的人,若太堅持反倒惹得大家都不愉快,於是沈溪只得坐下,但還是保持謙恭的姿態。

朱厚照問道:「沈先生,之前朕已問過張公公,得知前線一些情況,看來宣府這場仗,有些拖延啊,不知多久能出結果?這都已快一個月了吧?」

沈溪打量朱厚照,心裡多少有些無奈。

瞧這皇帝做的,昏天暗地一個月,連時間都搞不清楚,一門心思只要最後的結果。

這是一個不注重過程的帝王。

沈溪回道:「宣府戰局存在諸多變化,如今韃靼人尚未攻破張家口堡等處堡壘,沒有辦法進入我大明腹地,這便已是前線將士的功勞。」

朱厚照皺眉:「朕知道前線將士功勞不小,但朕要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捷,沈先生不是不知,朕之前因上一次勝仗……折損一些面子,若不能彌補的話,或許被人笑話……朕就指望這場仗了,可一直不出結果,讓人著急。」

說著,朱厚照又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沈溪,「沈先生,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加快戰局進程?最好能在三五天內,取得一場大捷,以慰軍心民心?」

沈溪心道,這熊孩子顯然把戰爭當成孩童過家家,又或者紙上談兵,畫個進攻的箭頭,可不代表能把箭頭所指區域完全佔據。

沈溪道:「如今兩路人馬齊聚宣府,韃靼主力也雲集於宣府關外,陛下遲遲不肯調動三邊兵馬回援,韃靼人無所顧忌,自然戰事呈焦灼狀態!」

朱厚照無奈地道:「之前不是說了嗎,調動三邊兵馬,耗時日久,實在沒那必要,還不如從京營調動人馬過去。」

沈溪搖頭:「調動三邊兵馬可以作為幌子,至少韃靼人知道我大明與其死戰到底的決心,亂其方寸,如此才能讓前線將士尋覓到戰機,進而破敵制勝。」

朱厚照道:「難道就沒別的辦法嗎?」

沈溪未置可否,語重心長道:「除非陛下制定誘敵深入之策,放棄張家口堡,任由韃靼主力進入宣府腹地,再舉兵將其殲滅……這恐非良策,一旦有所偏差,那居庸關、紫荊關等長城內關會告急,京師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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