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送行

當權者任人唯親可說見怪不怪,但焦芳和劉宇作為閹黨的中堅人物,卻對劉瑾的決定帶有一種抵觸情緒。

以前劉瑾得人心,是因其跟一般當政者不同,沒有將身邊有關係的姻親全都安排到朝中任職。

就算劉瑾重用妹夫孫聰,也因為其在謀略和能力上得到焦芳等人的認可,覺得無可厚非。而且劉瑾剛開始只是任命孫聰為禮部司務廳郎中,這只是個從九品的官職,直到不久前孫聰才轉遷主客司主事,沒有驟然提拔到很高的位置上。

平常時候劉瑾總是擺出一副任人唯賢的姿態,贏得焦芳和劉宇等人的全力支持,但因這次劉瑾離京非要任命官職卑微的孫聰出來主持大局,這讓焦芳和劉宇兩位位極人臣的高官情感上難以接受。

在劉瑾面前,焦芳和劉宇都沒表現出異樣的情緒,但辭別歸去時二人心底都存有芥蒂,甚至開始暗中籌謀一些事,防止劉瑾失勢自己遭到清算。

劉宇本身就是蠅營狗苟的小人,靠行賄上位,自身沒多大本事。

而焦芳畢竟有以前的聲望支撐著,這次回去後,註定會成為文官集團極力拉攏的對象……

焦芳回到文淵閣,正準備進房間批閱奏本,發現謝遷已在公事房坐著,看樣子已經回來一段時間了。焦芳多少有些意外,因為之前皇帝不在禁宮中,內閣票擬大權基本被劉瑾掌控,謝遷不問內閣事情多時。

「於喬,你這是……」

焦芳走了過去,面帶疑色望著謝遷。

其實有些話不言自明,這會兒誰都知道劉瑾要離京,正是文官集團重新掌權的絕佳時機,就算焦芳之前依附於劉瑾做了一些錯事,但謝遷顯然沒打算放棄這個老朋友,當下笑眯眯地問道:「孟陽兄今日可去見過劉瑾?」

焦芳微微頷首,道:「看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於喬,但……既已知曉還問作何?可是覺得劉公公失勢,想就勢將其徹底剷除?」

謝遷搖頭苦笑,他清楚焦芳的為人,此人雖歸附閹黨,平時做事很刻薄,尤其對南方的文官充滿輕視,但此人心眼兒不壞,至少在充當閹黨排頭兵時沒做什麼惡事。

謝遷站起身來,直面焦芳:「閹黨當權,朝中文風日衰,孟陽兄乃高儒出身,如今朝中世風日下,難道你不覺當應撥亂反正,重振朝綱?」雖然謝遷平時都一副樂呵呵的姿態出現在朝臣面前,但當其說起大道理來,也是擲地有聲。

焦芳站在那兒,半晌沒說出話來。

謝遷似乎不想勉強,道:「劉瑾往宣府,他回朝後是否還有今日權勢,皆是未知數,孟陽兄你好自為之!」

說完,謝遷起身向門口走去。

焦芳伸出手來,試圖叫住謝遷,但想了想卻無力放下。

因二人政見不合,都沒有跟對方徹底交心的意思,等謝遷走後,焦芳幽幽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被文官集團徹底拋棄了。

……

……

七月初十,是王守仁和劉瑾出征前往宣府的日子。

宣府副總兵王全帶領不到一百名宣府士兵,連同朝廷委派的二百京營人馬,護送兩位欽差前往宣府。

劉瑾得知只有不到三百人護送,心裡無比惱恨,覺得這完全是沈溪從中作梗所致。

「說是咱家當監軍,卻只撥這點兒人,是看不起咱家還是怎的?若沈溪小兒派人於半道襲擊,此番咱家豈非要喪命於前往宣府途中?」

劉瑾生怕自己出什麼危險,愣是通知掌管三千營的魏彬,讓魏彬給自己調撥五百騎兵隨行。

但魏彬不傻,二人本就是利益結合,現在劉瑾有失勢的傾向,他正在尋求投靠張苑以便腳踩兩隻船,這種關鍵的時候,又沒有得到皇帝的旨意,哪裡敢隨便給劉瑾調撥人馬?

劉瑾還沒失勢,便感受一把世態炎涼。

當天早晨,劉瑾乘坐馬車前往西直門外的軍營跟王守仁會合。

車子走到城門口,一個前來送行的人都沒有,跟劉瑾以往進出都一堆人前呼後擁形成鮮明的對比。

「平時對咱家恭維異常,等咱家稍微遇到一點挫折,連個來餞別的人都沒有,這是看準咱家要死在宣府啊!」

劉瑾愈發擔心,感到此行無比兇險,心裡懊惱:「早知道聽克明的,去跟王德輝見上一面,至少讓王德輝指點一下他兒子,別讓王伯安在路上給咱家使絆子……王伯安到底是受姓沈的小子差遣,若半道對咱家下手,那這一行就太過兇險了。」

剛出西直門,劉瑾正在閉目思慮王守仁的事情,突然馬車停了下來。劉瑾火氣很大,當即把頭湊到車窗前,喝道:「怎的?為何不走了!?」

在前面開路的隨從一路小跑過來:「公公,有人攔住車隊去路。」

一聽有人阻攔,劉瑾怒氣沖沖喝問:「誰敢攔咱家的去路?立即把人轟開,若是轟不走,把腿給他打折了!」

隨從顯得很苦惱:「公公明鑒,不是不想把人趕走,實在是……來人太多,點明要見公公您……公公還是親自過去看看吧!」

劉瑾掀開前面的車簾,探頭一看,因為有霧,看不清前方是什麼人,不明白一大早晨怎麼會有人前來攔路。

劉瑾悚然一驚,內心不由膽怯:「不會是有人想藉機刺殺咱家吧?」

就在劉瑾心生遲疑,甚至想叫馬夫調轉車頭逃跑時,遠處有人過來,看樣子是錦衣衛裝束,劉瑾頓時放心許多。

等人走近,劉瑾看清楚來人,眉頭皺了起來……來者不是旁人,正是一直依附於他,在他跟前「小人長小人短」的錢寧。

「劉公公,您前往宣府,怎不說一聲,讓卑職恭送?」錢寧笑眯眯說道。

劉瑾見錢寧自稱都改了,心裡憋著一口火氣,不過他馬上意識到問題沒那麼簡單,當即問道:「你來作何?」

錢寧湊到馬車前:「不是卑職想來送行,而是……有貴人至此,卑職只是奉命前來護送!」

……

……

聽到錢寧的話,劉瑾連滾帶爬從馬車上跳下來。

錢寧趕緊上去相扶,此時劉瑾對錢寧沒有了之前那種冷漠的態度,待站定後,對錢寧道:「還等什麼,快扶咱家去……」

錢寧看了眼地上散落的鞋子,沒有吭聲,扶著赤腳的劉瑾往車隊前走去,等到了一處草棚,劉瑾沒見到他朝思暮想的皇帝,而是一眼便看到沈溪,沈溪身旁站著的赫然是接下來要跟他一起前往宣府的王守仁。

顯然這是一次提前安排好的會面,只是劉瑾自己不知道罷了。劉瑾站定不走,似在思考此事背後隱藏的訊息,錢寧催促道:「公公為何不進去?」

劉瑾沒多言,瞪了沈溪一眼,這才帶著惱恨在沈溪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視下,進入草棚內,見到一身便裝正坐在一張桌案後喝茶的朱厚照。

草棚以及周邊,除了朱厚照、沈溪、王守仁、錢寧、張苑和一干錦衣衛外,已沒有旁人,劉瑾當即跪下來磕頭:「老奴參見陛下。」

朱厚照放下茶杯,捂嘴打了個哈欠,這才挪挪腳轉過身子,打量跪在地上的劉瑾:「這裡不是朝堂,起來說話吧。」

朱厚照說話行事顯得很乾脆,卻讓劉瑾心裡一陣溫暖。

但隨即,朱厚照又一抬手:「沈先生不必站著,坐下來聽這奴才回話。」

劉瑾正要起身,聽到這話心裡惱火異常,只能曲著身體,低著頭站在一邊去了,他故意站在朱厚照身後,好像要彰顯自己皇帝親隨的身份。

「咦?站到朕身後作何?到前面來敘話!」朱厚照一抬頭,發現劉瑾沒影了,再一看,人已經到了他身後,頓時皺起眉頭厭煩地喝斥。

劉瑾這才往前挪動幾步,到了朱厚照正前方,發現自己在那兒立著,而沈溪卻可以跟朱厚照共桌而坐,這讓他心底非常憋屈。

沈溪手裡拿著茶杯,慢悠悠喝下一口,放下杯子後笑眯眯打量劉瑾。

朱厚照道:「劉瑾,是這樣的,朕本想御駕親征,但沈先生分析過,這場戰事朕不適合去宣府,剛才朕和沈先生已對王卿家交託作戰計畫,嗯,總的來說,這次主要是以防守為主,如果有機會跟韃靼人正面開戰,也會主動出擊……」

這邊朱厚照不知不覺便開啟長篇大論模式。

也是因為朱厚照一向喜歡顯擺自己軍事上的才能,所以碰到感興趣的話題便會滔滔不絕,而這些話說給劉瑾聽,卻有對牛彈琴之嫌。

劉瑾的心思根本不在朱厚照說的話上,一直想怎麼對付沈溪,眼睛時不時往沈溪身上瞄。

「……能在宣府將韃靼人擊退,取得殲敵五千以上的大捷,那你們就是大明的功臣,凱旋後朕會給你們加官進爵!」

朱厚照精神亢奮,幾乎是手舞足蹈把話說完。

劉瑾心裡無比奇怪:「為何陛下不能親臨邊塞,卻對此戰如此熱衷,難道又是姓沈的整出的幺蛾子?」嘴上卻迅速表達忠心,道:「陛下放心,老奴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將那些韃子悉數殲滅,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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