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六章 同坐一條船

大明朝的銀錠,分為官鑄和私鑄兩種,從明初開始,朝廷一直限制銀子的流通,使得民間私自鑄造銀錠屬於違法。

一直到成化、弘治年間,因為大明寶鈔名存實亡,使得銀錠的流通開始呈現官方合法化的趨勢,但官府對鑄造銀錠仍舊未正式放開限制。如果歷史沒有改變,要到正德年間大明寶鈔被廢止後,銀錠的流通才算正式合法。

民間私鑄銀錠,成色不一,折價嚴重,一兩銀錠折色後可能只能兌換到七八百枚銅幣。而官錠成色則要好許多,但官錠都有地域性,這跟地方保護主義差不多,走出一個地方,成色再好的銀錠也無法兌換。

等費暄等人將銀箱打開,看到銀錠下「福州寶」的火印字樣,還有旁邊「壬戌」「十兩銀」的小字,一個個面如死灰。

這是弘治壬戌年在福州鑄造的官錠,如果非要狡賴,說這壬戌年不是弘治十五年,而要往前數六十年,那就是正統年間的事情,正統年間的官錠絕不會有這麼好的成色和外觀。

沈溪笑道:「王都事,本官倒是想問問,這銀錠不會是本官到了地方後,從銀庫內盜取的吧?你不會再控告本官一條,盜竊官銀之罪?」

王弘面如土色:「不……下官不敢。」

沈溪冷冷一笑:「王都事,你膽子可不小,一來就給本官扣上一頂大帽子,本官還只是在上任途中路過福州,就敢橫加誣陷……以後本官還敢到福州來辦差嗎?」

費暄出來說場面話:「沈大人儘管放心便是,你如今是名義上閩粵桂三省最高長官,無人敢跟您為難。」

沈溪頓時板起臉:「費御史口是心非,這不……你這就在跟本官為難!?來人啊,將一干人等拿下,嚴加拷問,這些人膽敢誣陷本官,背後一定有人主使!」

「得令!」

外面馬上有侍衛進來,將堂門攔住,刀劍相向。

費暄緊張地說道:「沈大人,一場誤會而已,何必大動干戈?再說,你就算要與布政使司衙門的人對質,也該讓下官告退後再說!」

費暄一見形勢不對,才不管王弘和布政使司的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為自己開脫……現在這些人得罪了身為他頂頭上司的正三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費御史何必著急離開?本官覺得費御史有意與本官為難,怕是收取了旁人的好處,不妨留下來,讓本官仔細盤問一番……將人拿下!」

「你敢!」

王弘見勢不妙,高聲叫道,「吾乃布政使司……啊!」

話沒說完,就被沈溪所帶隨從給扇了一巴掌,王弘怒指著打他那人道:「你敢毆打朝廷命官?」

那個被他呼喝的侍衛亮出腰牌,卻是錦衣衛總旗,正七品。錦衣衛作為拱衛天子的欽命侍衛,可以在朝堂對那些犯事的六部堂官施加廷杖,更何況是王弘這樣的從七品地方小官?

「拿下!」

一群隨從進來,把王弘和費暄等人擒拿住,頭朝地按倒在地上。

王弘和費暄還以為就算給沈溪潑髒水,沈溪也不敢拿他們如何,現在卻被沈溪直接反詰誣陷,要讓他們吃點兒苦頭。

江櫟唯趕忙進屋勸阻:「沈翰林,如此是否合適?」

沈溪眯著眼道:「本官遭人誣陷,如今查出事情緣由,只是依法辦事而已。江鎮撫出言相阻,莫非跟這些人有所勾連?」

「哪……哪兒有此事!?」

江櫟唯這話說有些不夠硬氣,隨後又補充一句:「沈翰林說如何,便如何吧,在下不再多做阻攔!」

王弘和費暄等人被帶到驛館後院,趴在長凳上一人打了二十大棍,慘叫聲震天響起。玉娘看了有些為難,對沈溪道:「沈大人,咱們把布政使司衙門的人得罪慘了,這福州城容易進可不好出了啊。」

沈溪微微搖頭:「福州城依山傍海,盛夏時也算清涼,為何要急著趕路?說起來本官這旅途勞頓尚未化解,還得進去再補上一覺,玉當家自便就是。」

……

……

沈溪並沒有真正睡著,等一個時辰後他從房間里出來,福建布政使司又派人來了,這次派來的人級別就高了許多,乃是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參政馮遇。

左參政是從三品,在一省布政使司衙門中官位僅次於左右布政使。

或許是福建布政使司的人意識到,沈溪是正三品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掌監察、彈劾及建議之責,派個從七品的都事來遠不夠格,乾脆派個從三品的地方大員來。

就算你沈溪再張狂,如今彼此官品只差一級,你總不敢再貿然打人了吧?

馮遇五十多歲,三角眼鷹鉤鼻,帶著幾分姦猾之相。

一來,就笑著對沈溪見禮,而後道:「沈中丞遠道至福州,甚是辛苦,藩司衙門為沈中丞準備好了酒宴,請移步一敘。」

沈溪淡淡一笑:「馮參政有禮了,本官一路上舟車勞頓,胃口不怎麼好,我看這酒宴還是免了吧。」

「沈中丞,藩司衙門盛情相邀,美味佳肴和地方名茶均已備好,不去恐怕不好吧……」

沈溪臉色轉冷,道:「馮參政,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前來可不是為了讓本官過去飲宴喝茶的吧?本官扣了你們布政使司衙門的人,要想說放人,直言就好,何必繞那麼多圈子?」

「什麼?竟有這等事?」

馮遇故作驚訝,「想來是一些小小的誤會,沈中丞,你或許對我福建藩司內情不了解,如今夏藩台調任之後,朝廷特命杜公南下赴任,前日剛得到消息,杜公不幸駕鶴歸西,福建藩司群龍無首啊……」

沈溪知道年初時,吏部尚書馬文升向弘治皇帝舉薦,讓老臣杜整到福建來任左布政使,也就是俗稱的「藩台」,誰知道杜整沒到任就在路上病逝,如今朝廷尚未有新的人選,所以福建左布政使的位子暫時空缺。

沈溪輕嘆:「杜公之去,本官心情頗為沉痛。」

「所以尚藩台想請沈中丞移步藩司衙門,商議福建地方行政……」馮遇找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杜整不是在上任途中死了嗎,現在布政使司衙門缺少正主,右布政使請你過去敘話,你總要給面子吧?

誰叫你是欽命的封疆大吏,管著閩粵桂三省呢?

沈溪聽到「尚藩台」的名字,眯了眯眼。

右布政使尚應魁,就是當初對汀州商會下手的元兇,訾倩的靠山,到現在依然在福建當他的土皇帝,為非作歹。

沈溪眯了眯眼,道:「馮參政,之前王都事誣陷本欽差行賄,還帶了道御史前來問罪,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馮遇未料沈溪突然提到王弘誣陷欽差之事,緊張地說道:「啊?沈中丞,你可不能血口噴人!」

「至於馮參政是否是幕後主使,本官要親自查問一番才知曉。來人,將馮參政請到內堂,好茶招待。」沈溪擺了擺手道。

馮遇先是一怔,馬上反應過來沈溪要對他動粗,趕緊道:「沈中丞,你……你無權對本官……」

沈溪驚訝地問道:「馮參政多慮了。本官請你進去喝茶,可是真的喝茶,不是請你吃棍子,緊張作甚?莫非……你是心裡有鬼?」

「我……你……」

馮遇之前以為吃定了沈溪,現在才知道沈溪比他想像中的更可怕,一個正三品的官,居然把他一個從三品的參政給當場拿下?!

「請吧。」

沈溪作出「請」的手勢,讓隨身侍衛把馮遇帶到內堂去喝茶,外面幾個馮遇帶來的隨從正覺得不妥,轉身欲逃,卻被錦衣衛一個個逮了回來。

這下江櫟唯感覺大事不妙,再次進來提醒:「沈翰林,若是一個從七品的都事,扣也就扣了,打也就打了,可這……」

「有罪不分官職是什麼。」沈溪冷冷一笑,「江鎮撫不用如此看著本官,話粗理不粗,難道因為他是布政使司左參政,有可以有法不依?」

江櫟唯硬著頭皮問道:「那敢問沈翰林,馮參政犯的是何罪?就因沈翰林懷疑他指使王都事誣告?」

沈溪搖頭:「是否有罪,又有何罪,由本官定奪,江鎮撫只管聽命便是。本官此行有整頓地方吏治之職責,這福建官場的水有多渾,江鎮撫不會全然不知情吧?」

江櫟唯猛然意識到,沈溪此番到福州城,不是為了跟都指揮使司的人打招呼,而是要來算舊賬,或許之前收禮送禮也是沈溪設計好的,故意讓布政使司的人拿住罪證,過來行誣陷之事。

難道那是沈溪的誘敵之計?!

沈溪節調三省沿海兵權,行的是總督、巡撫之職責,只要沈溪有足夠的理由,說這件事與地方的匪寇有關,那沈溪就有權力拿布政使司衙門的人開刀。

「沈翰林,您可真是好算計,將我等蒙在鼓裡,卻是利用我等來為您打擊異己?」江櫟唯突然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了。沈溪說是要整頓吏治,其實根本是要為當初汀州商會的覆滅施加報復,他所帶的錦衣衛,就是沈溪唯一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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