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大人請自重

惠娘不是一個人前來的,還帶著小玉和陸曦兒,她手上提著個籃子,裡面裝著雞蛋、挂面和一些送坐月子女人常見的禮物。

見到沈溪時,她顯得很拘謹,微微欠身行禮:「民婦見過大人。」

面對這樣一個處處講規矩的惠娘,沈溪無話可說,只能規規矩矩見過禮,口稱「孫姨」,再讓小玉等人扶著她進房去見謝韻兒。

「掌柜的與以往相比好像有所不同。」朱山在旁邊傻乎乎地撓頭。

沈溪眯著眼打量她一下,問道:「哪裡不同?」

「好像,沒以前那麼愛說話了。」朱山想了想,道,「還有,我曾撞到掌柜的私下裡偷偷哭泣。老爺,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沈溪心想,多半是惠娘覺得日子過得清苦,想她丈夫了唄。

越是這麼想,沈溪心裡越不是個滋味兒。沈溪發覺自己有些嫉妒陸家死去那位,雖然他壓根兒就沒見過那人長什麼樣,連陸曦兒記憶匯中也沒有父親的印象,所以在林黛「畫娘」的時候,她連「畫爹」的資格都沒有。

眼不見心不煩,沈溪轉身到書房看書去了。過了許久,朱山跑過來通知:「老爺,掌柜的出來了,說是要走。」

「把人請過來。」

沈溪沒有起身,吩咐了一句。

「老爺,掌柜的不過來怎麼辦?」朱山臉色有些為難。

沈溪冷聲道:「告訴她,這是我的吩咐,她必須過來。」

「嗯!?」

朱山一臉迷茫,掌柜的一向高高在上,我這麼去跟她說這些,她會不會罵我?

帶著疑惑,朱山把沈溪的話跟惠娘說了,惠娘臉綳得緊緊的,稍微遲疑後才跟著朱山到書房來見沈溪。

「民婦參見大人。」跟第一面打招呼只是一字之差,但禮數卻大相徑庭,惠娘直接跪下來給沈溪磕頭行禮。

這點沈溪倒是怪不到惠娘,是他拿官威把惠娘強「請」過來的,惠娘擺出民見官的姿態也是應該的。

「小山,你先下去吧,這裡暫時用不上你。」沈溪一擺手道,「出去時記得把門關好,在外面守著,任何人不得靠近。」

「哦。」

朱山趕緊出門,關門的時候非常仔細,人就好像門神一樣站在書房門前。

沈溪站起身走到惠娘面前,作勢要扶她起來,惠娘卻直接挪了挪膝蓋,身子稍微退回去了一些,螓首微頷:「大人請自重。」

真是一句傷人的話!

沈溪又氣又急,他自問此時自己只是抱著親人間相處的態度,並不是想跟惠娘之間發生點兒什麼,可惠娘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讓他實在難以接受!

難道當了官後,就沒有親情和友情,非要事事這麼客套嗎?

連一點點舊情都不顧惜?

我又不是跟你講男女私情,我們之間本身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把你當長輩一樣孝敬也不行?

「陸夫人。」

沈溪直接改了稱呼,用嚴肅的語氣做了開頭。

這稱呼果然同樣傷人,惠娘身子稍微滯緩一下,緊繃的臉卻稍微鬆開一些,神情微微有幾分失望。

「嗯……既然陸夫人公事公辦,那本官也不客氣了。」

沈溪轉過頭,回到書桌後面,人不扶了,客氣話也不說了,只是把現在汀州商會的危局告訴惠娘,命令惠娘主動放棄商會的一切活動,「戶部已經做出決定,將之前幾年委派出去的差事全都收回,涉及到京師六百多戶官商,陸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戶部的意思,將原本屬於官商的船隻、人手、貨倉,全都納入戶部管控,至於耗費錢財,一律從戶部調撥。」

惠娘聽到這話,流著淚道:「大人如此說,豈不是說朝廷不顧人死活,生生霸人產業?」

「沒錯,就是霸人產業,而且還冠冕堂皇。」沈溪嚴厲警告,「官字兩個口你也不是不清楚,商會以前在福州的傾覆便是前車之鑒。」

「而且據我所知,這只是第一步,後續還會有更為激烈的舉措出台……你以為戶部會出很多錢嗎?那些錢不過是半匹紅綃一丈綾,連本來價值的十分之一都沒有,最終還是要由商戶來承擔損失。」

「最可慮的是,那些嗅到腥味的貪官污吏會羅織罪名,連商戶家與官方無染的產業也會一併抄沒。陸夫人可還要繼續經營下去?」

惠娘不是沒想過這些,她甚至比沈溪更清楚官府的德性。但她聽到沈溪用如此強硬的口吻說出來,她一陣傷心和絕望……你不幫我,卻幫那些財狼心性的贓官說話,我以後經商還有什麼依靠?

「民婦知道了。」

惠娘說到這裡,忍不住嗚咽起來。

「知道就好。」沈溪一臉嚴肅,「本官的意思,限你半月內,將商會名下所有產業都停下,收攏資金到城外置辦田產,此事也就罷了!若不聽勸,官府對陸夫人有所動作,別說本官不伸出援手!」

「民婦遵命……嗚嗚……」

惠娘泣不成聲,沈溪心中疼得厲害,可他卻知道這事兒沒法妥協。

這女人實在太倔了,跟她講道理沒用。沈溪自問自己不過是個從五品的文官,放到地方自然可以當一個土皇帝,但在京城這種地方,但那些權貴真要對付他,跟碾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兩樣,不說別的,僅僅外戚張氏兄弟,就是他無法逾越的一座大山。

只有讓惠娘明白眼下真實的處境,斷絕她從沈溪那裡得到幫忙的心思,才會讓惠娘徹底死心。

但沈溪知道,這麼做的結果是把自己擺在跟惠娘的對立面,讓惠娘對他徹底失望。

「既然知曉,你且去吧。以後別踏足我家門,本官身在翰苑,東宮之師,不想為人知道與商賈之婦走得太近。」沈溪冷聲道。

「嗯……」

惠娘站起來,並未轉身,而是向後退到門口,差點兒被門檻給絆倒,等人離開房門後,她哭泣的聲音更大了。

沈溪聽到後心如刀絞,一張臉白得嚇人。

「啪!」

沈溪揮起拳頭,狠狠地砸在書桌上,可劇烈的疼痛仍舊不能將心中鬱悶化解分毫。

朱山走了進來,道:「老爺,掌柜的哭了。」

「我知道。」沈溪厲聲道,「你出去,別打攪我清靜,要是不聽勸,我讓人打你五十大板!」

「發什麼脾氣,我又沒做錯事,老爺,您先在這裡歇著,我去做別的了。」朱山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小姑娘,嘟起嘴鬧著小情緒出去了。

離開書房後,朱山第一件事就是把事情告訴謝韻兒,因為她覺得,家裡若是當家的失去理智,必須要把事告訴「二當家」,也就是這個府邸的女主人謝韻兒。

在朱山看來,家裡除了沈溪有本事,其次就是謝韻兒這個主母。

等傍晚吃飯時,謝韻兒關切地問道:「相公,您跟掌柜的說了什麼,讓她傷心而去?」

沈溪瞥了眼默不作聲的朱山,這才道:「韻兒,你不會覺得為夫欺負了她吧?」

「相公,妾身跟您說正經話呢。」謝韻兒嬌嗔。

「其實說實話,真是為夫欺負了她,不過……卻是為了她好。」沈溪把事情說明了一下,等說完,謝韻兒對沈溪是非常理解,因為她也贊同惠娘是個冥頑不靈的女人。

惠娘對她好,她能理解,可若是惠娘永遠都捨己為人,絲毫也不顧及自己和身邊人的安危,謝韻兒只能替她感到不值。

「相公做的對,但或許有些過了,其實相公心中,應該很關心掌柜的,是吧?」謝韻兒道。

「嗯。」

沈溪清楚,他心中對惠娘的關心,跟謝韻兒說的不同。

但從親情的角度來講,他們想改變惠娘性格的心卻是相同的。

「掌柜的也是,明明知道官府要打壓商人,為何就是不聽勸?經營藥鋪或者田產,同樣能養家糊口,再說了……就算是這些年的積累,也足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勉強自己又何苦呢?」

謝韻兒說到這兒,不由抹起了眼淚,「不過妾身多少能理解掌柜的,因為她孑然一身,午夜夢回的時候孤苦無依,或許是想以此作為寄託吧。」

沈溪看著窗外,嘆道:「做什麼不能作為寄託,非要刻薄自己她心裡才會好受嗎?」

謝韻兒點了點頭,心裡也在想一些事情,卻跟沈溪想的不同。

……

……

惠娘回去後,又把沈溪的警告當成了耳邊風。

沈溪聽到消息後一陣無語,這次惠娘似乎打定了主意,誰勸她都沒用,就連沈溪讓小玉帶信過去,惠娘看都不看一眼便扔到紙簍里去了,顯然惠娘把他當成了官府的幫凶。

沒辦法改變惠娘,沈溪只能盡量想辦法,不讓朝廷對商會最後那點兒產業動心思。

至少惠娘把運糧的船隻和人手歸還,一時間朝廷應該不急於對商會動手。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沈溪去找劉大夏幫忙,可細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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