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榆溪之戰(中)

對河而望,雖然中間只是隔著十幾丈,但等於是地獄和天堂的差別,對面是一片殺戮和絕望,而河南岸這邊卻是老牛慢車的優哉游哉。

「大人,到榆溪河南岸了,您看……我們是否放炮?」

那英俊侍衛作為配合作戰的邊軍帶隊指揮官,先過來徵求沈溪的意見。

沈溪眺望了一下河對岸,暫且不知北岸大明軍隊的布陣情況,不好直接對著河對岸開炮。

河對岸首先直面的是大明軍隊,不知道其陣列縱深是多少,一炮過去指不定會炸到誰。

沈溪很想這會兒劉大夏跑到河邊,向他搖旗吶喊……向我開炮!

沈溪四下看了看,渡口一帶地勢較為平坦,但向東西兩側延伸開去,到了六七十丈外便亂石嶙峋,灌木叢生。尤其是東邊有一片明顯的坡地,比起對面地勢高上不少,或者可以探明北岸情況。

沈溪朝張老五打招呼:「你去那邊山坡頂端看看,對岸究竟是個什麼狀況!」

張老五二話不說,直接帶了幾個人去高坡那邊查明情況。

對岸喊殺聲驚天動地。

沈溪心想:「昨天那場戰事,跟今天比起來真是小兒科。」

北岸的劉大夏仍舊在方圓陣中指揮調度,阻擋韃靼人一輪又一輪衝擊,但韃靼騎兵尤其是少部分鐵甲騎兵衝擊力實在太強,再加上大明官兵這會兒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漸漸地有些招架不住。

「大人,南岸援軍的確來了……但人數太少,如今正在搭建浮橋,時間上恐怕來不及了……」

劉大夏喝問:「人馬幾何?」

「回大人,看不太清楚,不過看情形只有不到千人。」

劉大夏心中暗惱……好你個朱暉,我帶了一萬多兵馬遭困,命令你出兵救援,結果你就派了不到千人出城?

「大人,援軍好似……運了火炮過來!」探馬繼續彙報,「但不知為什麼,並未開炮。」

劉大夏的戰馬被前面的人流擠著向後退卻,在這種密集防守的陣勢中,很容易出現士兵間互相踐踏導致傷亡的情況。

正混亂間,劉大夏突然意識到什麼,火炮、援軍、浮橋……

「傳令下去,繼續向後撤,拿令旗去河岸邊,向對岸上下擺動!」

劉大夏把軍令傳達下去,心頭多了幾分絕處逢生的「錯覺」。這會兒他心中浮現很多畫面……佛郎機炮,一里開外就能把草人打散成為滿地稻草,把一群禽獸打得血肉模糊,這要是對著韃靼人的隊伍開上幾炮,或許真的能絕處逢生。

「沈溪那小子真把火炮送到邊關來了?」劉大夏不敢想太多,此時陣型受到韃靼人的一再壓縮,人員顯得更為密集,而他接下來的命令,是所有官兵繼續壓縮防線,盡量往河邊靠,兩側分開,形成長而扁的陣勢。

這就不再是「方圓陣」了,而是一字長蛇陣,但因形成了防禦的梯次,這陣勢更接近於「衡軛陣」。

官兵們不明白為何要擺成這樣四不像的陣勢,因為一旦中間被突破,就會變成首尾不相連的惡劣狀況。

況且官兵們被迫退到河岸後,身後已退無可退,有的人甚至被擠下了河,還好靠近河岸地方的水並不太深,但這大冬天的,踩在冰冷的河水中也實在冷得夠嗆。

劉大夏及時作出變陣,而山坡上的張老五,立即叫人把對岸的實時情況通報沈溪。

此時榆溪河北岸開始有士兵上下擺動小旗,不像是什麼旗語,但沈溪卻明白是怎麼回事。

劉大夏曾經與弘治皇帝一起去校場看過演炮,那次朱佑樘就是用旗子發出開炮的命令,劉大夏是想用這方式通知,他已知道沈溪帶了火炮來,及時作出陣勢調整,讓沈溪自行開炮應對。

「準備!」

沈溪當即把令旗高高舉起。

宋書一看這情形趕緊提醒:「大人,對岸可都是我朝兵馬,您這樣擅自開炮……是要殺頭的……」

「調整仰角!」

沈溪不理會宋書聒噪,命令炮手將炮口設為四十五度角,其他暫時顧不上,就是沖著最遠的距離放炮。

根據張老五目測的情況,兩邊河岸相距約十五六丈,劉大夏的中軍所部有六七十丈的深度,只要火炮能射出去一百丈遠,也就是大約三百餘米,那就一定會砸在空地或者是韃靼人頭上。

沈溪手下這群炮手在京城時便接受過正規訓練,再加上昨天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戰,經受了實戰考驗,調整起來不慌不忙。

等一切準備好,沈溪把旗子一落:「放!」

「轟轟——」

火炮齊鳴!

十門佛郎機炮幾乎是同時發射出炮彈,炮彈在空中發出一股淡黑色的青煙,飛過榆溪河對岸的明軍頭頂,往遠處落下。

「轟隆隆——」

沉悶的爆炸聲傳來,但效果如何尚不得而知。

一輪跑放完,沈溪沒有馬上下令開炮,等對面的旗語。

若這一炮落點不錯,那劉大夏肯定還會下令開炮。

……

……

榆溪河北岸戰事已經進入白熱化。

隨著大明軍隊從方圓陣改成衡軛陣,士兵們不太適應這種兵力較為分散的扁平陣型,被韃靼人接連衝鋒幾次,陣型再次向河岸擠壓,沿途留下一地的屍體。

此時就連劉大夏的帥旗距離交鋒的第一線只有一百五十餘步。

「轟轟——」

南岸突然傳來幾聲轟鳴,但在這種喊殺聲震天的戰場中間,聲音並不明顯。

「轟隆隆——」

隨著炮彈落地,前方傳來劇烈的爆炸聲,一陣硝煙瀰漫,韃靼人的騎兵隊伍發生一陣混亂……當然這混亂並不是在交鋒的第一線,而是在後方,所以前面的韃靼人依然在進攻,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心生疑惑。

「怎麼回事?」

一名大明邊軍的盾牌兵一邊發問一邊把手上的盾牌舉起來,阻擋從前方射來的密集箭矢。而在盾牌中間,列於第二排的長槍兵舉著一丈三尺的長槍(約莫四米左右),使勁向衝過來的韃靼騎兵捅了過去,把那個正回頭觀望的韃靼騎兵給挑下馬來,隨後其他幾個方向各伸出一支槍尖,將那韃靼騎兵捅死。

剛立了功的長槍兵舒了口氣,站定後望了一眼,用一口川音說道:「好像是這些龜兒子的後營,莫非是我朝援軍到來?」

既然能讓韃靼人身後出現混亂,那非是有援軍不可。

眼下所部已經沒有退路,守在河邊無異於等死,若是大明援軍從敵人後背攻來,那就不僅不用死,而是要反敗為勝。

此時又是幾個韃子重騎兵揮舞馬刀沖了過來。

「頂住!」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士兵們被激發出強烈的求生慾望。

劉大夏這陣勢有個好處,就是最大程度杜絕了士兵的撤退,背水一戰的精髓就在於此,身後就是冰冷的河流,面前是敵軍,不成功便成仁。

「殺啊!」

大明官兵繼續與韃靼人展開廝殺。

此時劉大夏在馬上也感覺到剛才那一輪火炮覆蓋的威力,面前的壓力驟降許多。

「大人,只射了一輪炮,似乎無以為繼。」探馬剛剛因為南岸的大明援軍放炮而歡欣鼓舞,卻因沒有後續炮火跟上疑神疑鬼,惶恐不安。

「下令,繼續揮動小旗,不要停!」

因為前面的官兵被韃靼人的騎兵逼迫得太厲害,面向北邊的長蛇陣再次向南移動了十幾步,劉大夏直接從馬上被擠了下來……他到底不是壯年,雙腿不那麼強而有力,六十多歲的人了,能騎上馬上都不容易,夾住馬腹談何容易?

「大人?」幾名侍衛連忙衝上前把劉大夏扶起來,劉大夏還想繼續騎上馬,卻因為人群過度擁堵,已經沒法爬上去了。

「轟轟——」

預期中的第二輪炮擊如期而至。

從第二輪射擊開始,中間基本沒有太多停滯,一輪炮接著一輪,連續六輪後,才暫時停了下來。

而到了這個時候,榆溪河北岸大多數大明官兵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對面韃子的攻勢已經一再減弱。

佛郎機炮屬於「秘密武器」。

因為從未上過戰場,很多邊軍將士只是道聽途說,越往西部邊境聽說的越少,而且見慣了不靠譜的土炮、土槍,官兵們對於弓弩和手裡的長槍、盾牌更加信任,根本就不相信有那麼神奇的火炮,只當作笑話聽。

雖然敵人後陣爆炸聲不絕於耳,但士兵們都當這是大明援軍到來,動用了什麼神秘武器所致。

六輪火炮下來,韃靼人的攻勢已經從原來的前仆後繼連綿不絕,出現了斷層。

連無所畏懼的韃靼人,也在遭遇連續神秘炮火的打擊下,因為傷亡慘重而選擇了撤退。

「援兵來啦,沖,跟這些龜兒子拼了!」

大明官兵一看韃靼人撤退,士氣爆棚,吶喊著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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