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血戰(下)

戰鬥才剛開始,雙方就死傷慘重。

韃靼人騎兵不會跟草人和圈養的野獸一樣等著被炮火轟。

一場遭遇戰,當放到平原上,韃靼騎兵有絕對的數量、速度和機動靈活等優勢,但到了三面絕壁的山坡上後,韃靼人的優勢便不那麼明顯了。

山坡本身就能減緩騎兵衝擊的威力,再加上斜坡上有兩軍士兵和戰馬的屍體,還有大明官兵扔下去的巨石、炮彈炸出的坑窪以及射出去的箭矢,騎兵在這種地形上作戰,優勢已經被最大程度消減。

但最為重要的,還數佛郎機炮的存在。

沈溪選擇了山坡頂這樣一個居高臨下的位置,發揮佛郎機炮最大的火力射程以及範圍殺傷優勢,展開了對韃靼人的凌厲打擊。

火炮齊鳴中,地面跟著劇烈顫抖,更別說是遠處戰馬和馬背上的騎兵了。

「那邊怎麼回事?」

榆林衛城頭上的邊軍將士,最初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替大明軍隊感到悲哀,但想到那是京營的人馬,又覺得極其解氣。

活該,再讓你們耀武揚威,這是老天爺對你們的懲罰!

戰鬥剛爆發時,的確印證了邊軍將士的想法,這些京營兵太窩囊,還沒開戰,就差不多已經逃跑了五分之一。

開戰後,他們仍舊不認為京營兵有什麼勝算,你想用土坡來減緩韃靼人騎兵的衝鋒速度,但這土坡雖然有些高度,但向東的一側足足有幾百步長,這樣一來就顯得坡度較為平緩,韃靼人的騎兵久經戰陣,這樣的坡度幾個加速就衝上去了。

一千多騎兵,不用全衝上去,只需要上去一二百騎兵就能取得壓制性勝利,這就是這個時代騎兵對戰場的絕對控制力。

可當火炮陸續轟鳴後,城頭上的邊軍將士逐漸看出有些不對頭。

或許是韃靼人自己託大的緣故,其前鋒和後續的中軍之間相隔有些遠,那一百多騎兵,若是能一鼓作氣衝上山頭還好,若是失敗,後續兵馬很難第一時間獲得補充。

「那可是一百多韃靼騎兵,身上披有重甲,京營那些孬蛋,沒戲。」

城頭上的老兵在給新兵蛋子普及知識,「若是盾牌和長矛結合,嚴陣以待,或許有一線生機……」

但最後的情況,完全超出榆林邊軍的預料。

本來是沒有絲毫懸念的一場小規模戰鬥,愣是在火炮齊鳴中,生生被拉回到難分伯仲的境地。

在差不多盞茶工夫的對戰中,韃靼人一百多打頭的重騎兵,就被炸得只有少數能衝上山頭,隨後被山上的京營迎頭痛擊,一時間竟然戰了個旗鼓相當。

「弓箭手……弓箭手呢?」

山頭這邊,宋書用佩刀砍翻最後一個韃靼人,終於成功頂住一輪攻擊。

宋書從承襲家中的京營副千戶時,就曾幻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蒙元韃子交戰,但怎麼也沒想過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將傳說中銳不可當的韃靼人砍翻在地的感覺豈是一個爽字可以形容?

這會兒他熱血上涌,豪情也上來了!

趁著下一波韃靼人未衝上山來之前,宋書連盔帽都來不及扶,趕緊找「弓箭手」,但這會兒山坡上早已經亂成一鍋粥,誰還聽得到別人說什麼?而那些炮手眼中只剩下沈溪手上那面不斷起落的小旗。

「下一輪……放!」

沈溪已經記不清楚是多少輪了,他只知道,這會兒他的任務就是舉旗落旗,也不管那些京營兵是否能跟得上節奏,只要他沒倒下,那些炮手就有信心,能不斷填炮、子銃上膛、發射火炮、換子銃、填炮……

終於把衝上山頭的一百多韃靼騎兵全殲。

沈溪清楚地記得,剛才韃靼人拿著刀朝他砍來,卻被一炮炸飛的情景,生死就在眨眼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過這位倒霉的韃靼人等於充當了擋箭牌,用四分五裂的結局替他身後的族人擋了一炮。

一波攻守結束,沈溪已經累得虛脫,需要扶著身後的岩石才能勉強站住。

「大人,您沒事吧?」

張老五一臉血漬過來,剛才張老五不但出色完成放炮的任務,還親手砍翻一個衝到佛郎機炮前的韃靼人。

「繼續!」

沈溪只是喘了口氣,呼喝道。

張老五道:「不行啊,大人,這會兒得等火炮冷卻下來……」

大明以前鑄造的火炮都是笨重之極的那種,放幾炮後就必須用水來冷卻炮筒,免得炸膛。

這會兒根本沒法去山下找水,士兵就拿出自己的水袋來,想往火炮里倒水。

「不用冷卻,你們想死啊?都給我停下來!」

沈溪大喝一句,似乎沒什麼用,他趕緊踢了張老五一腳,讓張老五過去吩咐士兵不許往炮筒里倒水。

要知道他們眼下正在使用的是相對輕便的佛郎機炮,本身炮筒鐵壁就不是很厚,高溫高熱的情況下倒水進去,一冷一熱很容易炸膛,出現啞炮的幾率也成倍上升。

「準備,放炮!」

沈溪把自己的旗子又舉了起來,這次他們要面對的不是一百多騎兵,而是下面蜂擁而至的一千餘騎兵。

不過這次沈溪更自信了些,因為他瞧得清楚明白,韃靼人只是把佛郎機炮當作是一般的弩箭來防禦,遠遠地就下馬,騎兵變步兵,試圖靠盾牌和重甲,組成防禦陣型再往山上進攻。

因為準備的時間較長,反倒把前面幾乎快衝上山頭的一百多韃靼騎兵給放棄了,這會兒最靠近山頂的韃靼兵,也在四百步開外。

「第一輪準備……」

隨著沈溪把起旗子舉起來,炮手熟練地把子銃上膛,這會兒後面的裝彈兵也在忙活個不停,負責調整角度的司炮已將炮的角度校正好,張老五等發炮兵則把火把和火摺子等物拿在手上。

「放!」

一聲令下,九門火炮齊射。

跟韃靼人料想的完全不同,佛郎機炮的射程和射角遠遠地超出了他們的想像,箭矢一般只有一百多步才能發揮威力,哪怕居高臨下也達不到三百步,同時遭受攻擊也是迎面而至,盾牌剛好可以發揮作用。

但這回,佛郎機炮彈卻越過盾牌陣,從高空墜落到地上炸開,一炸就是一大片。其結果便是前面舉著盾牌的韃靼步兵沒什麼事,後面等著衝鋒的韃靼人則遭了殃,這一輪齊射下來,已經倒下去幾十名韃靼兵。

「轟轟轟——」

又是連續三輪火炮下來,起碼炸死了呈密集隊形衝鋒的一兩百名韃靼人。

「烏魯魯……」

韃靼人感覺再這麼蝸牛一樣往山上沖,那就是被敵人當作活靶子。於是,充當步兵的韃靼人迅速散開,頂在最前面的盾牌兵也撤了下去,落在後面的韃靼騎兵給胯下戰馬的耳朵里塞進耳塞,然後便策馬衝刺。

此番韃靼人的騎兵衝鋒速度明顯加快,等四五百騎兵形成規模,一時間整個山頭都在顫抖,山坡上的京營兵再次緊張起來。

剛才只是應對一百多受傷的韃靼人,就險些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現在面前可是四五百韃靼騎兵,同時那些撤下去的韃靼人,正在跨上戰馬,隨時準備策應進攻。

「下一輪……放!」

此時沈溪眼中沒有高速逼近的韃靼騎兵,他只需要記住動作要領,把控住放炮的節奏就可以了,甚至到後面,他乾脆把眼睛閉上。

又是四五輪炮擊下去,衝刺的韃靼騎兵已經感覺膽寒,這短短的四五輪炮擊下,再次到下了一兩百騎,慘呼哀嚎聲不絕於耳,再加上戰馬的悲慘嘶鳴,給人一種前面就是鬼門關閻王殿的錯覺。

不過此時韃靼人已經沒了退路,現在他們已經沖近到距離山頂兩百多步的地方,哪怕後退也要挨炸,還不如一鼓作氣衝上山頂,拿那些可惡的大明軍人的頭顱祭奠戰死的族人。

可就在這個時候,宋書等人從山坡一側沖了出來……剛才沈溪敏銳地觀察到,山頂靠里的地方堆放了一堆原木,估計是以前修榆林衛城或者周邊堡壘時剩下的,於是吩咐宋書去把原木搬運過來,眼看韃靼人就要衝到前面一百多步的地方,宋書等人將原木推了下去。

隨著一節節原木滾下山坡,原本就衝刺速度銳減的韃靼騎兵感覺這東西頗為礙事,有的勒住馬的韁繩成功避讓開,更多的卻是猝不及防,被滾落的原木撞翻,連人帶馬撞下旁邊的崖壁。

此時山坡上火炮轟鳴聲仍未斷絕。

大量的韃靼人被佛朗機炮發射的散彈帶走性命。

衝鋒的韃靼人非常狼狽,短短的百步距離彷彿天塹,恰好這時後面響起撤兵的號角聲,許多韃靼騎兵如蒙大敕,勒轉馬頭就一陣飛馳,那些丟了戰馬的韃靼人,也沒有勇氣再拚命,撒丫子轉身就跑。

沈溪瞪了宋書一眼,喝道:「還等什麼,帶兵追擊啊!」

「沈大人,韃靼人逃走就好了,我們追他作甚?」宋書看著沈溪,好似看一個瘋子。

沈溪怒不可遏:「你不追一下,讓他們知道我們誓死一戰的決心和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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