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偷梁換柱

聽到江櫟唯說是例行公事,周胖子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料想江櫟唯不會「公事公辦」,到底這一年多來給對方送了不少銀子,不看僧面也要看銀子的面,事情真要追究起來,江櫟唯也是跑不了的!

但周胖子明顯忽略了一個問題,如今涉案人其實是執法者,江櫟唯要查他輕而易舉,可他要去舉報江櫟唯卻是入地無門。

沈溪冷聲嘲諷:「看來北鎮撫司衙門近來是沒什麼事情干,居然連商賈運貨的案子,也要主動攬在身上!」

江櫟唯笑道:「沒辦法,朝廷逼問得緊,在下只好勉為其難接下差事,外夷眼看會襲擾京師周邊,凡事不得不小心。沈諭德,請吧……」

周胖子心中一凜,怎麼這事兒還跟沈溪有關係?

見到江櫟唯那副篤定的樣子,周胖子隱約明白了什麼……此事應該跟案子本身沒多大關係,而是江櫟唯要針對沈溪,江櫟唯作為北鎮撫司的鎮撫,有權力舉報、彈劾、查辦不法官員。

沈溪奇怪地問道:「請什麼?」

江櫟唯笑了笑,道:「沈諭德切勿多心,只是請你到崇文門內碼頭一行,莫說本官無中生有。」

沈溪氣定神閑起身:「好,那就去看看。」

從茶寮出來,外面官轎已經備好,江櫟唯還特意給沈溪準備了一頂。

沈溪進了轎子,與江櫟唯一行抵達崇文門東側的泡子河邊,只見沿河道兩岸足足有上百名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可見這案子並非是北鎮撫司一個衙門辦理,而江櫟唯正是居中調度之人,等同於指揮官。

河面上停泊著三四十條船,每條船吃水線都很深,足見其中貨物不少,河岸邊碼頭倉庫均被查封,從敞開的庫門可見裡面空空如也,也就是說所有貨物都已經裝運上船,而周胖子的一眾手下,則被押送在岸邊,俱都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江大人,您看……」

周胖子見到這般情形,趕緊上前去跟江櫟唯求情,結果還沒等他說下去,江櫟唯已一揮手,立即衝出來兩名錦衣衛,將周胖子雙手反扭向背後,然後一踢腿,周胖子膝蓋一彎被迫跪了下去。

周胖子緊張不已,抬起頭看向江櫟唯:「江大人,您這是……」

江櫟唯昂著頭:「都說了公事公辦,周當家為何如此健忘?不過只要查實船上確無私貨,你自可平安無事……來人,上船驗貨!」

江櫟唯一聲令下,官兵立時通過搭好的船板衝上貨船,開始清點船上所運米糧。周胖子此時已嚇得周身抖似篩糠,這麼大的陣仗,可不是一句「公事公辦」能解釋的,一旦查證他船上夾帶私貨,把他就地砍頭都不為過。

就在官兵上船驗貨時,沈溪站在河邊默默看著,神色平靜。江櫟唯見了不由帶著幾分氣惱,走到沈溪身旁,趾高氣揚地問道:「沈諭德,若船上查出有夾帶,按照大明律,當如何處置?」

沈溪看了江櫟唯一眼,道:「在下在詹事府供職,對律法不及江鎮撫那般熟悉。」

江櫟唯聽了哈哈大笑,他出自南京大理寺,首先要通曉律法,而沈溪在詹事府教太子讀書自然不用背大明律,不熟悉似乎理所當然。但他馬上察覺不對,沈溪既然連過鄉試、會試,也就是詔表判語上沒有丟分,豈能不通律法?

這是誠心打馬虎眼啊!

江櫟唯不再多問,目光落在船上正將貨物搬運上岸的官兵,不由眉頭緊皺……讓人去找私貨,只需要把裡面夾帶的東西找出來即可,為何會往岸邊搬運糧食?

江櫟唯馬上想到,周胖子所運的私貨很可能就是糧食本身,這樣也好掩人耳目。

不過如此一來,要清點核算清楚,就要麻煩多了。

正在這個時候,泡子河岸邊崇文門方向有快馬過來,玉娘騎在馬上,人到碼頭附近被官兵攔住,玉娘拿出通關文牒,快步走到沈溪和江櫟唯身前,行禮道:「江大人,劉尚書請您到戶部衙門一趟。」

江櫟唯瞪著玉娘,那目光似乎在說,你敢假傳劉尚書的命令!?

「當真?」

玉娘回答得很直接:「自然是真的。劉尚書吩咐,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的人全數撤走,糧食立時起運不得有延誤。」

江櫟唯冷哼一聲:「這不可能!本官追查此案已多時,這還是劉尚書親口所言,要查辦城中公器私用之事,如今劉尚書豈會出爾反爾?」

「可這正是劉尚書之令。」玉娘回答得直截了當。

江櫟唯道:「就算是劉尚書之令又如何?如今本官身在北鎮撫司衙門,並非戶部統轄,就算要對我發號施令,也只有趙指揮使、牟僉事等寥寥數人。」

玉娘眉頭緊皺。

這江櫟唯簡直魔障了,忘了是誰把他推到如今這位子上來,現在居然敢如此公然違抗劉大夏的命令。

玉娘還要說什麼,被江櫟唯抬手阻止:「今日之案今日了,若查無實據自可連夜起運,不會有所耽誤!」

或許是覺得剛才的話說得太滿,江櫟唯終於說出句相對緩和的話,「待案子查完後,本官會親自前往戶部衙門,向劉尚書請罪!」

周胖子此時恨不能跳進泡子河裡。

我這是跟江大人有多大的仇啊!?連劉老尚書親自下命令停手都沒用,莫不是平日送的孝敬不夠?

死了死了,戰爭期間夾帶私貨可是死罪,難道這回真的要嗚呼哀哉,以後想送禮都沒機會了嗎?

玉娘苦無良策,在江櫟唯面前她什麼都不是,就算抬出劉大夏,在一個已經沖昏頭腦的錦衣衛官員面前,沒有半點作用。

沈溪暗自嘆息:「江櫟唯啊江櫟唯,你到底是跟我置氣,還是跟自己的前途置氣?就算你查出周胖子走私又如何?讓周胖子賴上我,於你有何好處?」

夜幕降臨,上船的兵丁相繼下來,從船艙中抬出一塊塊大石頭,這讓江櫟唯見到後分外驚訝。

這邊剛把石頭堆放在一邊,另一頭開始清點裝糧食的麻包,但顯而易見,船隻之所以吃水這麼深,全是因為在船艙底下運了石頭!

江櫟唯怒視周胖子,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周胖子往河岸上看了看,自己也滿肚子不解:「不……不知何故。」

沈溪聲音平靜:「這分明是壓艙石嘛……空船時,船的整體重心在水面以上,極易翻船,為此空船航行時都會備有壓艙石,以免翻船。江鎮撫既然通曉大明律,不會連這點兒常識都沒有吧?」

江櫟唯瞪著沈溪,我自然知道壓艙石,可現在船隻分明滿載,有必要再裝運壓艙石嗎?他隱約覺得這一切都是沈溪搞的鬼,不過卻沒想明白,城中這些天戒嚴了,而且他又派人盯著沈宅和玉娘,沈溪如何耍出這般花樣來?除非是沈溪提前告訴周胖子,讓周胖子故意配合演一齣戲。

很快,河岸上清算的結果出來了,因為朝廷運糧的麻袋都是四十斤,只要清點完畢就能核算出最後的糧食數量,經過換算,糧食的數量沒多也沒少,周胖子並不存在走私問題,也不存在剋扣糧食的問題。

江櫟唯撲了一場空。

玉娘心裡也滿是驚訝,她想了想走上前,催促道:「江大人,現在可是能去見劉尚書了?」

江櫟唯一臉慍色,苦心計畫許久,甚至於在周胖子身邊安插細作,收買眼線,將周胖子平日一舉一動都調查得清清楚楚,加上沈溪那邊也有專人盯著,自以為手到擒來,可臨到頭,居然被沈溪和周胖子用障眼法哄騙過去,他怎麼想都不甘心。

江櫟唯用憤恨的目光打量沈溪,瞪了半晌之後,他才不甘地收回目光,下令五城兵馬司的官兵撤走。

此時此刻,江櫟唯只想著如何去對劉大夏交待,根本就不管將糧食歸還原位。

「走!」

江櫟唯一聲令下,帶著錦衣衛的人馬,與玉娘一同離去。

沈溪仍舊留在河岸上,等人走遠後,那邊周胖子的人才反應過來,匆忙點亮火把,出來重新把糧食裝船。

周胖子癱坐地上,半晌後才稍微反應過來,抬頭看向沈溪,問道:「沈大人,這……到底是怎生回事?」

沈溪嘆道:「周當家難道連這個都沒看出來?你被江鎮撫當作棄子,以作為他升官發財的墊腳石。虧你還以為私運貨物能得到庇護,卻不知他老早就盯著你,只等你我見面時,趁機拿下你,順帶過來查辦此案,他除了能借你的人頭立下功勞,還讓我無法跟朝廷交待,可謂一石二鳥。」

周胖子一拍地面:「我平日對他孝敬不少,他為何要如此加害於我?」

沈溪心想:「你把自己送給江櫟唯的那點兒錢財太當回事了。你送的東西,只是蠅頭小利,豈能跟江櫟唯的仕途相提並論?如今我為他所嫉,他將我當作眼中釘肉中刺,只要能拔除我,他可以不擇手段,何況是你這樣下九流的商賈。」

碼頭上的人仍舊在裝船,被江櫟唯這一攪和,糧食必須要趁著上半夜開運,不然很難在規定期限內將糧食運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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