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才子?靠邊站(上)

唐寅在應天府鄉試中解元之後,頂著個江南大才子的稱號,已成為江南士子的眼中釘,他文章如何,人品如何,風流韻事又如何,都被人拎著個放大鏡仔細瞧。大多數去與唐寅叫板期冀一舉揚名之人均鎩羽而歸,為人恥笑。

唐寅心高氣傲,又喜歡交友和拜訪名士大儒,投帖拜訪謝鐸不成後有些抑鬱寡歡,此番謝鐸居然主動邀請一名福建的「後生」造訪府上,結結實實掃了唐寅的面子。

在場得知這消息的人,馬上大肆宣揚,他們根本不管沈溪是誰,只知道這是讓唐寅丟臉,為他們出氣的大好機會。

沈溪回去做第二天覲見謝鐸的準備,等他下午與蘇通到約定的酒肆吃飯時,蘇通那邊已帶了不少江南士子過來。

這蘇通每到一地,似乎都能交上朋友。

蘇通認真為沈溪介紹,以前蘇通的朋友多半都對沈溪抱有敵意,可到了陌生地界,沒人知道沈溪在科場上的威風史,對沈溪恭敬有加。

「……這位就是小解元公,久仰大名,在下於步誠,幸會幸會。」

基本是一個腔調,彼此也算是言談甚歡,似乎剛認識不久的朋友這麼一寒暄便成為多年知交一般。

沈溪知道,這些人之所以攀親近,無非是謝鐸允許他帶朋友一同拜訪。

沈溪畢竟年歲小,在這種文士聚集的場合,適當表現出一些拘謹。蘇通這個時候站了出來,主動幫他應付這些士子。

蘇通非常善於應酬,有他在沈溪輕省不少。

「沈公子,聽聞你明日要去謝老祭酒家中拜訪,我等對他老人家崇敬已久,不知可否一同前去?」

酒宴過半,這些人終於把來意挑明,個個帶著幾分期冀打量沈溪。

蘇通早有準備,代替沈溪回答:「我等從福建初到貴地,聽聞謝老祭酒平日甚少見客,若去的人多,怕是會打擾老先生的清靜。」

這些士子對望一眼,大約聽明白了。去可以,但不能全去,只能從中選拔一兩人,如此既不會讓謝鐸覺得唐突,還能令這些剛結交的朋友滿意,最重要的是能得到一些特別的「好處」。

之前主動搭訕的於步誠道:「蘇兄言之有理,可……我等這許多人,誰去誰不去呢?」

蘇通笑道:「那就看諸位的誠意了!」

在場士子臉色都不太好看。

本以為眼前不過是兩個福建來的「鄉巴佬」,只要放下身段恭維一番就可以達成目的,誰知道這兩個人這麼不好應付。

於步誠嘆道:「我等讀書人,想得見謝老祭酒,這就是誠意,本身又身無長物……蘇兄如此說,實在是難煞我等。」

蘇通笑了笑,未置可否,但他的臉色分明在說,少拿這種話糊弄我。

旁邊馬上有人從懷裡解下一塊玉佩來:「蘇兄、沈公子,在下這裡有一方古玉,作為見面禮相贈,如何?」

一堆士子報以鄙夷的目光,為了見謝鐸,可真捨得下血本啊。

你送古玉,讓我們送什麼?

蘇通笑著把古玉拿過來賞鑒了一會兒,隨後微笑著看向沈溪,徵求沈溪的意見。

沈溪正色道:「在下遠道而來,能得到謝老先生賜見,是我等榮幸,若被老先生知道我以帶友人相見為名,私下接受禮物和饋贈,怎會寬宥?」

蘇通會意,將玉佩遞還了回去,笑道:「沈老弟說的明白,交情可以有,不過……誰去誰不去,最好以才學來論……諸位不妨各寫一篇拜帖,我們從中選二人一同前往,如何?」

眾士子還未回答,卻聽隔壁桌傳來三聲扇子拍桌的聲音。

「啪!啪!啪!」

隨後伴隨的是三聲渾厚之音:「好!好!好!」

一人隨即站了起來,約莫三十多歲的模樣,有著寬闊的前額,方正的臉,高鼻樑,一對眼睛大而明亮,笑容給人一種陽光的感覺。頜下未蓄鬍子,看上去人很精神,身上文士長衫及地,站在那兒頗有幾分名士風範。

人走過來,雙手握扇行禮,道:「諸位,不知在下可否也加入其中?在下很想拜訪謝老祭酒。」

不但蘇通不認識此人,連南京城裡的士子似乎對其也很陌生,一個個面面相覷。

蘇通起身行禮,問道:「閣下是?」

「在下姓祝,字希哲,見過諸位。」這文士回禮道。

若說叫「祝希哲」,在場聽說的人很少,可有的人還是反應過來,這他娘的不是祝允明祝枝山嗎?祝允明是其本名,字希哲,號枝指生,別稱祝枝山!

聞名遐邇的吳中大才子啊!

論當下的名氣,比唐伯虎還高上幾分。

祝允明素以詩文和書法見長,寫墓志銘算得上是一絕,江南一地,如果那些豪門世家有誰死了,便會請其寫墓志銘,經常引起文壇轟動。

祝枝山生平七次會試不第,直到晚年才放小官,所謂是情場、文場得意,官場失意。

但祝枝山與唐伯虎不同,他家世好,外祖父徐有貞因因謀劃明英宗複位,封武功伯兼華蓋殿大學士,掌文淵閣事,獨攬大權。其祖父祝顥擔任過山西布政使司右參政,致仕後回到家鄉置辦物業田產。

祝枝山就算不當官,有著祖輩的積累,一輩子那是衣食無憂。

祝枝山這一說,在場士子臉色都很難看。

關於祝允明的名聲,他們早就聽聞,此人娶了個南京媳婦李氏,算是南京女婿,年中他丈母娘死了,他親自作《明故南京太僕少卿李府君室恭人王氏墓志銘》,在江南文壇引發轟動。

你這麼個擅長詩文的傢伙,跟普通士子比試寫拜帖,這不是進士跟童生比試做文章一個意思嗎?

雖然祝枝山的名氣,在江南一代甚大,但在福建也就一般般。

蘇通想了想,祝希哲,咦,此人不認識啊,算了,管他是哪根蔥,他想比就比吧,反正我早就跟人商量好了,結果不可能更改。

原來早在蘇通帶這些士子見沈溪之前,私下裡就有人找他說和,表示願意以各種好處相贈,獲取求見謝鐸為自己揚名的機會。

可惜沈溪不接受禮物,蘇通懂得靈活變通,明著不收禮,但比試文章,寫得好與不好,豈不是一句話?

到時候該收的禮收下,沈溪那邊也交待得過去,我還不得罪人,一舉多得!

蘇通答應得痛快,旁邊的士子不樂意了。

好么,你讓我們比試文章,意思是我們比試你當裁判,那意思是不是你是先生我們是學生?

這本來就已經很過分了,你再找個以詩詞文章聞名江南的大才子來跟我們比,這比試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乾脆打一開始就認輸得了!

與蘇通對祝枝山並無太多敬意相比,沈溪對祝枝山可以說是禮數十足,他站起身來,恭敬行禮,然後問道:「祝先生才名卓著,要拜訪謝老先生,應該去府上投拜帖才是,為何要與我等後生爭一時長短?」

蘇通驚訝地看著沈溪,不解為何沈溪對一個陌生士子口稱「先生」?

祝枝山無奈輕嘆:「若在下能見到謝老先生,也不會冒昧而來,這不是……見不著嗎?」

沈溪大概聽明白了。

這次與祝枝山會面,根本不是巧遇,而是對方有意過來,想尋機會托請沈溪和蘇通,讓他跟隨拜訪謝鐸一面。

或者是祝枝山心裡有所不甘,他這樣一個聞名江南的大才子,詩賦文章樣樣精通,連收的弟子也都是大才子,偏偏他兩次會試不第,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不行。

而作為曾經的南京國子監祭酒,又是天下公認的學問大家,謝鐸肯定能給他一番點撥。

別人去求見謝鐸是為名,而他求見,純粹是求教。

能結識祝枝山這位江南大才子,沈溪覺得非常榮幸,雖然沈溪最想見到的是唐伯虎,可祝枝山名氣一點兒也不弱。

祝枝山的書法,名動海內,其楷書早年精謹,師法趙孟頫、褚遂良,並從歐、虞而直追「二王」。草書師法李邕、黃庭堅、米芾,功力深厚,風骨爛熳。其代表作有《太湖詩卷》、《箜篌引》、《赤壁賦》等。所書「六體書詩賦卷」、「草書杜甫詩卷」、「古詩十九首」、「草書唐人詩卷」及「草書詩翰卷」等皆為後世價值連城的傳世墨寶。

儘管有這麼顯赫的資歷,可不知怎麼的,沈溪見到祝枝山後,很自然就想起某人衣衫一解,跳下河去……

「既然祝公子願意一同參詳文章,那請坐吧。」沈溪作出請的手勢。

蘇通心裡滿是疑問,把沈溪拉到一邊,問道:「沈老弟,這人你認識?」

沈溪一時不好解釋,簡單提道:「江南名士。」

蘇通沒太當回事,這江南之地,別的不多,名士比身上的虱子還多,是不是個學問人就敢自稱名士。

蘇通沒太當真,當即坐了下來。

題目是蘇通出的,寫拜帖,可他不敢以先生自居,只好自己也拿起毛筆來寫,一篇拜帖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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