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同屆考生

沈明文想到晚上還有一頓酒,頓時感覺人生快慰莫過於此,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眉飛色舞地拿起店家剛送上桌的一壺酒下樓去了。

在沈明文眼裡,蘇通不過是個初進學的後生,學問上肯定是平平無奇沒什麼可探討的,最多是出來喝酒的時候主動幫忙結賬,充當冤大頭,讓他可以蹭吃蹭喝。

蘇通目送沈明文下樓,卻不知沈明文是出恭還是回家,但轉念一想,若出恭的話不該拿酒壺下去……

難道是把酒喝光了,把酒壺當夜壺?想想就覺得惡寒不已!

蘇通道:「沈老弟,令世伯還真是有些……健談啊。」

沈溪心說,什麼健談,根本就是個厚顏無恥之人!這全是李氏慣出的毛病,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被關在閣樓讀書,看起來可憐,但其實卻是一種享受,連基本的勞作都不用,人還不是養得又饞又懶?

當然,沈溪不能在外人面前數落長輩,這是禮法問題。之後沈溪和蘇通都刻意不再提沈明文,因為這樣一個宛若蒼蠅般的存在,光是想起都覺得掃興,更不要說掛在嘴上了。

吃過午飯,蘇通帶沈溪到他落腳的地方看過。

蘇通住的地方,距離沈溪下榻的白馬河相對較遠。蘇通的意思是就算不能同住一家客棧,也可以搬到附近,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蘇通道:「如今才六月初,進城的考生算不上多,若不趁著現在,到了七月,整個省城的客棧都會爆滿,再想找個中意的地方那就難了。到時連城中的公祠和廟宇,都會成為考生的落腳點。」

沈溪點了點頭。

僅僅小小的寧化縣,就有生員二百,福建省七八十個縣,生員數量有一萬六七千人往上,就算不是每個生員都會參加鄉試,但參考的生員數量怎麼也得有四五千人,再加上送考的,省城一下子湧進一兩萬人,難怪會人滿為患。

福建是江南教育相對先進的省份,在大明朝,每屆鄉試福建的錄取人數僅次於南北直隸和江西,與浙江和湖廣兩大省份旗鼓相當。

洪熙元年規定,福建鄉試錄取人數為四十五人,景泰四年增加了十五個名額。到如今弘治十一年,這四五十年來福建一直是按鄉試錄取六十人來進行選拔。總體來說,鄉試的錄取率要比院試低許多,汀州府院試還有將近百分之十的通過率,而到了鄉試,連百分之二的錄取率都不到。

同時鄉試還有規定:「人材眾多去處,不拘額數,若人材未備,不及數者,從實充貢。」

這是朱元璋所下命令,若哪屆鄉試人才多,可以適當多召幾個,若人才少,不能找學問不及的濫竽充數。

但考官基本是能少招就少招,因為多招,回頭被人查驗誰的才學不行,考官是要背責任的,但少招的話,就算有學子被人檢查出狗屁不通,他也能說,這一屆的考生就這等糟心樣,我好不容易才拼湊出個榜單來。

蘇通介紹了幾名別的府縣的考生給沈溪認識,這只是蘇通進省城的第二天,才一天時間他就結識了幾個新朋友,這些人都在二十歲左右,屬於青年才俊。當他們得知沈溪十二歲就參加鄉試時,對沈溪立即熱情了幾分。

不是同鄉人,比較的心理不會太大,沈溪就不再是「別人家的孩子」。以他如此小的年歲參加鄉試,至少神童是沒有疑問了,如果能夠中舉,前途必然不可限量,這個時候不攀點兒交情,更待何時?

「原來蘇公子這兩日要找的,就是這位沈公子。現在一看,沈公子年少英才,卓爾不群,果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一名姓路的考生由衷地讚歎道。

「路兄所言極是,在下之所以要急於找到沈老弟,不但因他年少學問好,更因他在別的方面也很有本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藏鉤、射覆都是掐指一算手到擒來,你沒見過可不知道有多神奇。」

蘇通不遺餘力在這些士子面前吹捧沈溪。

眾人紛紛表示驚嘆和敬仰,有人滿是憧憬道:「有機會在下一定要見識見識!」

蘇通笑著說:「選日不如撞日,今兒在下在淮陽樓設宴,諸位不知可否賞面,一同去飲杯水酒?」

這些士子不由對望一眼,有的尚不知淮陽樓是何地方,但有人卻清楚,那可是城中有名的秦樓楚館,主打的蘇菜很有名氣,可以說是福州城裡消費水平最高的飲宴之所,一般的人可消費不起。

但既然蘇通要請客,本著不吃白不吃的心理,眾士子紛紛爽快地應承下來。等蘇通出門送沈溪回客棧時,沈溪才把他心頭的疑惑問出:「蘇兄,這淮陽樓是何處?」

「好地方,跟咱汀州府的官所差不多,不過裝飾更加奢華,裡面的姑娘數量更多,姿色更佳,最重要的是……哈哈,你年紀小,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蘇通臉上帶著諱莫如深的笑容,「雖然不是官所,但聽聞有官府的背景,連福州教坊司的姑娘,都要經過選拔才能過去陪酒宴客,你說這地方厲不厲害?」

沈溪想了想,大概明白了。

私營的秦樓楚館,居然能讓教坊司的姑娘去「串場」,這來頭的確夠大!

要知道風月場所,向來官、私分明,讓官所的女人去私營的青樓侍候客人,本身就是違法行為,除非有很深厚的官方背景。

這年頭只要跟官府扯上邊,一切皆有可能,指不定這淮陽樓幕後的大東家是哪個權貴,只是找個人出來充門面而已。

……

……

沈溪回去後又讀一個多時辰的書,快到黃昏時,蘇通親自派了馬車來迎接。沈明文雖然不知是要去哪裡,不過他早已經收拾整齊,就好像這次他才是主賓一般。

沈明文好奇地問道:「七郎,今晚這頓宴席是去何處?」

沈溪搖頭:「不知道。」

蘇通的小廝恭敬道:「回沈老爺的話,今天我家老爺是請兩位到淮陽樓赴宴。」

沈明文一聽眼睛都綠了:「噢?淮陽樓?那可是好地方!這位蘇公子可真慷慨,聽說能去那兒飲宴的都是達官顯貴。」

一路上,沈明文都在跟沈溪說淮陽樓的好,什麼環境優雅,酒水香醇,菜色新穎,以為沈溪不知道那淮陽樓里有女人,不時搓著手,好像已忍不住要大快朵頤,到時候可能還要手腳並用。

等到了地方,蘇通已親自在門口迎候,道:「知道沈老弟你回去之後必定用功讀書,就沒親自去叨擾,裡面的宴席已經準備好了,沈老弟……沈伯父,裡面請!」

見到沈明文,蘇通有些尷尬,但想到沈明文畢竟是考過幾次鄉試的老手,同為本屆考生,請來請教下經驗也是好的。

沈明文沒跟蘇通招呼,人已麻溜地走進淮陽樓,蘇通在後面提醒沈溪:「沈老弟,晌午的時候沒跟你細說,其實我認識的這幾位,都是本屆鄉試解元的大熱門,尤其那位路公子,他上屆鄉試就參加過,聽說本來是點他的解元,結果核查文章犯禁,這才榜上無名。這一屆他應該十拿九穩啊。」

沈溪知道蘇通交遊廣闊,得知的「小道消息」很多,至於中午那位路公子路呈,給沈溪留下的印象並不是很深,相貌平庸,穿著樸素,好在說的話還算中聽。

一般來說,內簾官既然點了誰為解元,文章肯定仔細審讀過,早已確定文章有無犯禁,不可能到點了解元後才複核發現文章有問題,這可不單單是考生的問題,連主考官和同考官都要擔負責任。

沈溪猜想,若真是點了解元還被刷下來,肯定是上一屆鄉試出現了營私舞弊的情況,路呈的解元之位被人生生頂替了。

沈溪已經注意到,路呈的家世似乎不怎麼好。

沈溪心裡帶著幾分擔憂,要說這福建之地山高皇帝遠,簾官大多是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員,手中權力太大,這樣的鄉試想公平公正非常困難,就算他的文章出類拔萃,若不打通關節,很可能會名落孫山。

……

……

華燈初上,淮陽樓里燈火輝煌,上得二樓,在紗幔繚繞顯得美輪美奐的宴客廳里,十幾人盤膝圍坐在一張大圓桌邊,桌上擺滿美酒菜肴,沈溪進門時,已有姑娘在為眾人敬酒。

蘇通面帶慚愧之色:「今日本想晚些開席等沈老弟你過來,但實在捺不住他們的熱情……」

沈溪點頭表示理解。

這些個讀書人,看上去道貌岸然,可到了青樓楚館這種地方,見到美酒美食美人,哪裡還能恪守本分?

見蘇通帶著沈溪進門,眾人趕緊起身行禮……怎麼說蘇通都是這場宴席的東主,而沈溪又是主賓,他們不敢怠慢。

其中幾人沈溪中午就見過,有的沈溪卻尚屬初次見面,需要引介一番,反倒是沈明文大大咧咧,一進宴客廳就找了個空位置自行坐了下來,一邊拿起筷子夾菜,一邊讓旁邊的姑娘給他斟酒。

如此沈明文兀自不滿足,竟然趁機伸出咸豬手,去摸那陪酒姑娘的纖纖玉手,先佔點兒便宜再說。

眾人落座,沈溪坐在蘇通的左手邊,而右方坐著的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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