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月河溪水

陳靖仇在雍州別了師父,取路往雷夏澤而去。

此時的黃河兩岸,已是春夏之交,天氣漸熱,草長鴛飛,茂密的樹林中,各樣的鳥兒都在鳴唱,說不盡那風光旖旎,生機盎然。但陳靖仇心裡,卻只想著怎樣救出師父,那有心情觀賞這春日美景。每日不辭辛勞,星夜兼程地趕路,渴了就到小溪里鞠口水喝,餓了就打些鳥獸飽餐一頓,實在累得不行,就往草叢裡一鑽,睡一會繼續上路。

這樣行了半月有餘。一日,驕陽似火,陳靖讎正在道上趕路,轉過一片密林,忽見前方隱出了一個村落。陳靖仇走到村裡,只見這村傍溪而建,村鎮人口不多,幾間民房稀稀落落的散在四周,鎮子西邊有一口井。陳靖仇行了半日,只覺喉嚨里渴得要冒出火來,三兩步奔到井邊,打了半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個飽。只覺一股涼意直透心脾,全身頓時爽快多了。用衣襟擦了擦臉上的汗珠,不敢多待,向村人打聽得這村子叫月河村,過了小溪,再往北走數日就到雷夏澤了。陳靖仇道了聲擾,徑向溪邊走去。

那小溪也不甚遠,幾步即到。陳靖仇走到溪邊,只見溪水湍急,白浪翻滾而下,勢逾奔馬,溪上只有一窄小的木橋可過。

正要上橋,突見一個村民提著木棍,站在橋心,喊道:「小兄弟!請留步!這座橋現在不許任何人過!」

陳靖仇心中打個突,暗道:「這世道,竟然不許路人過橋,可真奇了!」忙問端的。

那村民答道:「村裡這幾日要舉行河神祭祀,按往年的習俗,祭祀期間任何人不能過橋!」

陳靖仇奇道:「河神祭祀?」

村民道:「就是祭拜河神大人,不然河水就會幹涸,無法耕種!」

陳靖仇左右徘徊一會,道:「這位大哥!小弟有要事在身,能否通融一下?」

村民橫過木棍,瞪著雙眼,道:「不能過就是不能過,惹怒了河神大人,可不是耍的!」陳靖仇無法,只能轉回村裡來。

陳靖仇瞥見村的東北角上,有一間簡陋的客店。心道:「何不找人問問,看有沒有別的法子過河?」邁步走入店中,店裡一個衣衫破舊老翁,忙走過來問道:「這位小客官,是來住店的嗎?」

陳靖仇走上前去,行了個禮,道:「晚輩是從雍州來的客人,有急事要趕到雷夏澤去,可是前面村民封住了小橋,因此想問老伯,附近可有什麼地方可以過河?」

老翁沉吟道:「唔!你這事可難辦了!」

陳靖仇道:「老伯請說。」

老翁放下手中的賬本,道:「後日村裡要舉辦祭祀河神爺的祭典,村人為表敬意,每年這時都會封橋。你若是要繞到水淺之處,或有渡船的地方,尚需走五六日。」陳靖仇眉頭一皺,謝過老翁,不再言語。

轉身走出客店,在村中空地上來回走動,心中頗為焦急。這時,迎面走回來一位路人,罵道:「光天化日之下,不許人過橋,真是豈有此理!」嘟噥著走入客店中去了。

陳靖仇心中揣度一下,若按那老翁所說,繞道反而更遠,要是這樣,還不如在村裡先住上兩日,等橋上通行再趕路。陳靖仇無法,只能再轉回客店裡來。見了老翁,要了間客房。老翁見他心中躊躇,去而復回,道:「小兄弟,我看你出門不易,房錢就給你算便宜一些吧!」

陳靖仇道了聲謝,在樓下胡亂吃些尋常農家飯菜,就要到客房歇息。老翁道:「您的客房在樓上,我叫人帶你上樓去吧。」搖了搖手上的鈴鐺,轉過頭,喊道:「小雪,有客官來嘍,快來幫忙啊!」

過了一會,腳步細碎,後堂轉出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來,穿著藍色粗布裙子,圓圓的臉蛋,眉似彎月,一雙眼睛,好似湛藍的湖水一般,肌膚雪白,長得甚是美麗。走到陳靖仇身前,雙頰暈紅,神色靦腆,低頭行禮,道:「公子!您的房間在樓上,請隨我來吧。」聲音甜美,說罷轉身上樓去了。

陳靖仇也跟著走到了樓上。那少女引著陳靖仇到了客房裡,說道:「這房間雖然簡陋了些,但我平日都用心打掃過,希望您能夠滿意。」陳靖仇看那客房,雖然無甚擺設,床榻陳舊,但甚是乾淨整潔,一塵不染。那少女看陳靖仇不答話,臉色微紅,道:「客官,您,您是不滿意嗎?」

陳靖仇忙轉過頭來,笑道:「不錯,這兒挺好的!」那少女臉上浮現一絲紅暈。陳靖仇細看那少女,她的頭髮竟也白得像雪一樣,挽著兩個小髮髻,好似北極來的仙女。雖出身農家,但卻有出塵之姿,潔如白玉。陳靖仇問這少女的名字,那少女答道自己叫於小雪。陳靖仇忍不住好奇,道:「我想冒昧的問一下……為什麼你的頭髮是白色的?」

於小雪臉上驚詫,道:「啊!我……我這是天生的,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滿頭都是白色的頭髮了。」

陳靖仇道:「原來是天生的,很特別……」話正說到一半,忽聽樓下傳來一陣孩童的哭鬧聲。於小雪忙道:「對不起!那是我弟弟……他的腳有些不太方便,大概是又摔倒了……」陳靖仇道:「那你趕快去看看吧!萬一跌重了,那可就不好!」於小雪歉然,躬身道:「吵到了您,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先告退了!」說完急忙轉身下樓去了。陳靖仇也覺得特別疲累,關上房門,翻身倒在木榻上,一會便沉沉睡去。

陳靖仇連日奔波,甚感勞累,不禁多睡了會。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正午時分。翻身下樓,整個客店卻空空蕩蕩,僅有幾個住店的客人,正聚在一塊閑聊。也沒人過來招呼,掌柜的也不知上哪兒去了。陳靖仇微覺奇怪,腹中飢餓,只好自己盛了米飯,獨自吃了起來。飯後信步走到木橋前,那橋上仍有村民攔住,只好又踱回村裡來。見村西頭一間生藥鋪,門前地上曬滿了新收的藥材,兩人正站在生藥鋪門前,竊竊私語。陳靖仇緩步過去,走近一看,一位是普通村民打扮,另一位白髮老者,卻正是那客店裡的老翁。

陳靖仇從他們身旁走過,依稀聽老翁說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抽到她也是沒辦法的。」那村民嘆道:「哎!但她不犧牲,全村人都沒好日子過……」陳靖仇心中疑惑,轉身走入藥鋪里來,見一群村民,圍在藥鋪大廳之中,伸手亂指,紛紛議論。人聲吵雜,人群中間,卻隱隱有哭泣之聲。

陳靖仇挨入人叢里,卻見一位農家婦女打扮的人,跪在地上,雙目落淚,向眾人泣道:「求求各位……大家……大家行行好!」一句話噎住了,說不下去,喘了幾口氣,又哭道:「大家行行好……我們就……就這個女兒……」悲痛欲絕,雙目一翻,幾欲暈去。身旁一位鄉醫打扮的中年男子,忙過來扶住,也是雙目含淚,表情甚是哀傷。一個少女撲到他的懷中,大聲哭道:「爹爹!我不要死,我不要!」

眾村民交頭接耳,圍得水泄不通,吵嚷喧嘩。那郎中抱著女兒,雙手顫抖,輕拍著她的背心,不知如何是好。人群中忽然走出一駝背老嫗來,到那郎中跟前,嘶啞著聲音道:「大夫,抽籤的辦法,也是當初由您和村長,一塊提出來的!大夥也同意!現在輪到了你們的孩兒,你們總不能反悔吧?」另一名村婦附和道:「是啊!大夫……前年我家女兒不幸被抽中了,我也是含淚交出了她,什麼話也沒說……」一村漢喝道:「當初抽籤也是您提議的,現在怎能自己反悔呢?」那少女跪倒在地,抱著郎中的雙腿,哭喊道:「爹……娘……我不要死!」郎中還在猶豫不決,幾個村民摞起袖子,上前幾步,抓住少女的手臂,就要將少女拖走。那婦人爬在地上,大聲哭鬧,死死抱住少女的雙腿不放。場面登時亂成一團,將陳靖仇硬生生擠了出去。

陳靖仇走出生藥鋪,低頭思慮一會,恍然大悟,暗道:「可恨!原來這村裡為了祭祀河神,每年都要找一個少女來當祭品!」心道:「我得想個法子救救那個小姑娘。」

轉身來到村前的空地上,連問數人,誰知那些村民都似鐵石心腸一般,不是怕得罪河神,就是讓陳靖仇別管閑事,竟無一人肯幫忙。陳靖仇轉了半天,滿頭大汗,心中憋著口悶氣,只得走回客店裡來。剛到門前,一個十來歲的孩童,柱著拐杖,正在門邊哀哀痛哭。陳靖仇心情不好,走入客店,在門邊的几案旁坐下,倒碗茶喝了。看到老翁已經回來,便開口問道:「老伯,怎麼回事,客店外那孩子哭得好傷心啊!」

老翁走了過來,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唉!小客官……您都還不知發生什麼事了嗎?」

陳靖仇奇道:「哦?老伯請不吝見告。」

老翁續道:「她的姊姊,也就是昨天給你帶路的那位白髮小姑娘,剛才突然跑去對村長說——她願意替大夫的女兒去給河神爺當祭品!」

陳靖仇一驚,放下茶碗,還未答話。那孩童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入店裡,扶著拐杖,向老翁哭道:「都怪我不好……昨晚我和姊姊鬧彆扭,怪她以前沒有好好給我醫治雙腳,才害得我變成這樣子……」

老翁道:「傻孩子,你當年生病時,你姊姊可有多著急哪!唉……還不是因為錢不夠,那個勢利的大夫不肯替你醫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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