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古來聖賢皆寂寞 第294章 不斷花樣作死

……

說是爭吵,其實談不上爭吵。

因為爭吵這個辭彙有個前提,唯有涉事雙方實力相差無幾的時候才會發生。

比如以前的大唐皇族和世家,相互之間可以爭吵,雙方都有掀翻桌子的實力,只要不爽完全可以瞪眼發飆,也正因為彼此都知道對方擁有掀桌子的能力,所以彼此都要顧及對方真的會惱羞成怒掀桌子,故而才會用言辭相爭,這算是一種爭吵。

又比如鄉土之間的相鄰,兩家人隔著一道院牆搭房過日子,誰家也不比誰家強,實力基本一個樣,一旦兩家人產生隔閡,相互也會拌嘴爭吵,並且很可能越吵越凶,越吵越覺得怒氣難平,甚至全村人前來勸架都勸不住,發展下去可能變成兩家人的鬥毆。

但是倘若讓其中一家人去對上村裡的第一富戶,這家人必然偃旗息鼓夾起尾巴做人,別說是發展到鬥毆地步,連最初的拌嘴恐怕都沒勇氣。

為什麼?

因此彼此實力不相符。

爭吵的前提,最起碼得是旗鼓相當。否則你讓一個十來歲小孩和一個三十歲壯漢爭吵試試看,恐怕一個大耳刮子直接抽的哭爹喊娘。

所以說李雲第七個徒弟一家壓根不是和人爭吵,完全可以改為『受人欺負』來形容。

這家人實在太過悲催,基本上處於大唐時代的對底層,男人明明滿腹才華,卻被世家壞了前程,女人秉承傳統美德,可惜癆病多年體弱不堪,小女孩虹兒孝順懂事,餓的皮包骨頭面黃肌瘦。

儘管如此,這一家人仍舊堅守本分,哪怕小孩子抱著孝心去抓夜鳥,抓到之後也要被父親訓斥教導一番。

知理懂節,謹小慎微,生活的艱辛磨平了這一家的稜角,他們沒有心思也不敢有心思去和人爭吵。

可惜的是,人善被人欺。

這家人活的謹小慎微,老老實實保持本分,他們不敢去惹別人,卻不妨礙別人來欺壓他們。

剛才的事,就是如此……

那時正是李雲和齊嫣然告別不久,中年男子在妻子的提示下心存迷惑,而小丫頭虹兒則是歡天喜地抱著死鳥,開開心心坐在道路邊上拔除羽毛。

別看小丫頭年紀不大,但是自幼的貧窮讓她早早自立,她小手很是輕巧利索,不一會便將鳥的羽毛清理乾淨,然後歡歡喜喜跑到山林之中,找了一個泉眼把大鳥清洗乾淨。

等到回來之後,小傢伙沒有央求父親幫忙,而是手腳利落的撿來一些木柴,然後在道路旁邊升起一小堆火。

這一切活計完全由她獨自完成,而中年男子則是一直在照顧妻子,夫妻兩人對女兒幹活之事很是放心,也從側面凸顯出小丫頭的乖巧。

火堆騰騰,漸漸烤的大鳥泛黃,很快一股香味瀰漫而出,油脂滴在火堆上『茲拉茲拉』輕響。

小丫頭明顯很是眼饞,不時探著小腦袋去聞香味,她偶爾會努力吞咽一口口水,一張小臉上全是歡喜之色。

終於,鳥兒烤熟了!

小丫頭小心翼翼抽出烤鳥的棍子,然後舉在半空中使勁的揮舞,她想用這種辦法讓鳥肉迅速變涼,然後拿給自己體弱久病的母親吃。

然而也就在這時,猛聽不遠處傳來一陣車馬聲,隨之似乎還有人驚『咦』一聲,似乎在抽動鼻子聞嗅香味。

很快便見幾輛馬車出現,順著道路緩緩馳騁而來,這幾輛馬車裝載著許多麻袋,車邊耀武揚威護衛著一群壯漢。

領頭幾人,身穿錦緞,最中間是一個年輕公子,在他身旁則是一個穿著華袍的中年人。

剛才發出驚『咦』之聲者,赫然便是這個穿著華袍的中年人。

但見他不斷用鼻子在空中聞嗅,很快便追查到香味的來源,而這時候虹兒正舉著烤好的大鳥咯咯直笑,小傢伙要把鳥肉拿給自己的母親吃。

可惜沒等她跑到母親身邊,陡然身前被人攔住去路,原來是一個馬車護衛通過察言觀色,發現自家首領對小丫頭的烤鳥很有興趣,世上最不缺乏趨炎附勢之輩,護衛急沖沖擋住了虹兒的去路。

而虹兒因為奔跑太急,一時不查撞到護衛身上,她小小身板哪裡能撞的過護衛,頓時一屁股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

馬車眾人發出一陣大笑,似乎看到小孩子摔倒很是有趣。

那攔路的護衛很是得意,滿臉討好的看向自家首領,果然只見華服中年人淡淡點頭,似乎對他的行徑表示讚許。

護衛臉上的討好之意更濃。

可惜中年人已經不再看他,反而伸手指了指摔在地上的虹兒,轉頭對那個年輕人道:「二公子果然不愧是福蘊之人,荒郊野外竟然也有人貢上美食,此鳥雖然烘烤手法低劣,勝在乃是山中一點野味,恰好二公子剛剛說起略感飢餓,不如將這野味勉為其難取來吃了吧。」

這一番話說的輕描淡寫,說話之前並未詢問虹兒願不願意,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語氣也顯得篤定十足。

而那年輕公子則是一臉淡淡,竟然真的『勉為其難』點頭道:「那便拿來嘗一嘗吧。」

有了這句話之後,攔路的護衛頓時大手一伸,可憐虹兒摔倒地上還未起身,烤好的大鳥已經被人奪走。

那護衛奪了大鳥之後,一路急吼吼跑到年輕人面前,然後躬身塌腰滿臉諂媚,低聲討好道:「公子爺,這烤鳥肉的火候兒剛剛好。」

年輕公子瞥他一眼,淡淡點頭道:「鄭四,你很不錯。」

護衛頓時滿臉驚喜。

旁邊那個華服中年人聽到年輕公子誇讚護衛,也跟著在一旁淡淡說了一聲道:「鄭四乃是家生子,以後倒是可以加加膽子,等到二公子建宅落府之後,老夫把他調到二公子府中如何?」

年輕人不置可否,伸手將烤鳥取在手中,他慢條斯理撕下一塊鳥肉放在嘴中輕輕咀嚼,這才淡淡開口道:「本公子暫時不欲建宅落府,我要留在族中和他們爭一爭……」

這話說的無頭無腦,偏偏華服中年人卻臉色一亮,急忙道:「二公子您也是嫡出,並且自幼深受老族長喜愛,倘若二公子真有雄心壯志,此事說不得也有八九分可能。」

年輕人甚是倨傲點點頭,道:「這也是本公子不辭辛苦討來差事的原因,否則誰願意千里迢迢押送糧食……」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華服中年人卻幫他補充一句道:「押送糧食也就罷了,偏偏還要沿路不斷施捨給窮人,吾等五姓七望乃是累世豪門,何時做過這等自折身份的事?哼,若非形勢比人強,老夫真想勸勸族老們罷休此事。咱們堂堂滎陽鄭氏,四百萬石糧食就這麼白白送了人!」

說著憤怒再哼一聲,臉上現出極其不滿神色。

反而那個年輕人雖然倨傲,聞聽此言卻緩緩搖頭道:「你剛才也說了形式比人強,既然弱了就得認,世間之事,有高有低,縱然千載豪門,也有低谷之日,四百萬石糧食而已,全送出去又何妨?只要能繼續保持門閥之列,失去的東西總有拿回來的時候。」

華服中年連忙一豎大拇指,急急稱讚道:「果然不愧是嫡出,二公子說話就是大氣。」

年輕人笑眯眯看他一眼,突然若有所指道:「你也是鄭氏之人,按輩分還是我的族叔,以後不可如此,免得被人輕視。」

華服中年略顯訕訕,顧左右而言它道:「我出身鄭氏分支,而且還是極其偏遠的分支,錯非這些年忠心辦事,家族裡哪有我的位子,我剛才乃是誠懇之言,並非故意諂媚公子。」

年輕人嘴角一勾,現出一點淡淡不屑,他不再和華服中年說話,忽然轉頭看向那個護衛道:「拿了別人的野味,須得給人一點補償,你去卸下一麻袋糧食,送給這個烤鳥的小丫頭吧。」

那護衛聽了一怔,下意識道:「一麻袋糧食?」跟著小聲求問道:「陳糧還是新糧,粗糧還是細糧?」

年輕人又撕下一塊鳥肉放進嘴裡,慢條斯理開始輕輕咀嚼,沒有任何回答,沒有任何暗示。

那護衛見此情況,頓時意識到自己剛才不該多問,這貨臉上頓時沁出汗珠,慌裡慌張跑去馬車那邊卸糧食。

他專門挑揀半天,最後選了一個略顯陳舊的麻袋,然後親自扛著奔跑回來,噗通一聲扔到道路旁邊。

此時虹兒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小丫頭被人奪了鳥肉壓根不敢反抗,她生怕自己的反抗會給家裡惹來麻煩,所以只能小心翼翼退到父母身邊。

而中年男子和他妻子也是一臉緊張,夫妻兩人小聲小氣護著自己的女兒。

明明是別人奪了他們的東西,然而他們卻一臉拘謹很是緊張,生怕惹到事端,忍氣吞聲承受。

這是被長久的苦難生活壓彎了腰,已經不敢擁有任何爭取自尊的想法,也許中年男子曾經是個敢於爭取的人,但是他現在要顧及著病弱的妻子和弱小的女兒。

男人選擇示弱,本身就是一種悲涼,也許他本來不弱,但他為了老婆孩子要努力讓自己弱。

因為他不敢爭,因為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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