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北國春 第396章 主與奴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一語道盡了天下興衰,也道盡了天下興衰中的百姓之苦。從古至今,於百姓而言,興也好衰也罷,到最後總是要嘗盡世間的苦楚,可若是有的選擇的話,世間的百姓還是「寧為太平犬」。

即便是有時候,這「太平」也是自欺欺人的,不過就像在這潼關,於某種程度上而言,所謂的「太平」不過只是欺人之言,誰都知道,所謂的太平日子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破,明軍隨時都有可能殺進潼關,殺入關中,對於陝西的百姓而言,這自然是他們盼望已久的,可是對於滿清而言,無疑就是惡夢,所以,這潼關在過去的幾年間,總是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一旦有變,那城門上的千斤匣隨時都會放下來。

雖然這潼關隔開了大明與滿清,但是實際上這潼關卻是「開放」的,商販們仍然可以源源不斷的攜帶著各種貨物往返兩地,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似乎比烈皇帝那會要寬鬆許多。

滿清離不開大明的布匹以及茶葉還有其它的各種商品,甚至就連同硫磺等軍需物資都需要從大明獲得,當然與前者不同,後者都是通過各種小徑被商販走私到陝西。

而通過潼關進入陝西的往往是各種與民生有關的物資,不過因為潼關極為重要,所以每一個進入潼關的商隊都要經過搜查,雖說了在過去的幾年裡,似乎人們都已經忘記了戰爭,只有那留著金錢鼠尾搜查貨物的清兵,提醒著人們,這裡是滿清的地方。

守關的清兵總會趁著搜查的敲詐百姓,瞧前面的清兵作勢就要用長銃上的刺刀刺布的動作,布販無不是急忙掏出銀子,陪著好話恭維著那些清兵,如此才保住了車上的布匹。

「叫天叫地叫祖宗,惟願不逢韃虜……」

聽著前面商販的搖頭輕嘆,中年人的心思一沉,瞧著那些清兵時候,臉色變得有些不太自然,隨後卻又長嘆口氣。

那聲嘆息里,更多的是無奈。

進了潼關後,那原本一副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便直奔城外,在城外的驛站里憑著官憑要了一匹驛馬之後,就快馬加鞭的往西安趕去。

「若是有火車的話,又豈需要這麼廢事?」

騎著馬的中年人想到關東的火車,想到那日行千里的疾速,儘管內心嚮往著,可是他的臉上更多的卻是無奈。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後,終於回到了西安,風塵僕僕的中年甚至都沒怎麼休息,例換上了一身官袍然後直接進了宮。

「奴才叩見主子。」

作為內務府正白旗包衣第五參領第三旗鼓佐領下人的曹璽,就是皇帝的家奴,實際身份至為低微,但由於得到皇帝的信任,又因其對主子的忠誠和本身的才幹而受到信任重用。所以地位自然不是一般奴才所能相比。

這次奉命入關的曹璽,一回到西安自然要先叩見主子,報告這次的關東之行。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至少還得再過半個月呢,」

玄燁頭也不抬,也沒有示意曹璽起身,只是讓他跪在那裡說道,他是皇家的奴才,那地位頂多也就是比太監稍高些。

「回主子話,奴才這次能回來這麼全,全是因為明國的火車。」

「火車?」

玄燁這才有些好奇的問道。

「什麼火車?」

「主子,火車就是早先明人報紙上提到的蒸汽機車,因為其用煤燒火出氣,所以才被人稱為火車。那火車非但力大無窮,而且可日行千里,完全不像馬匹那樣,需要草料、水食,而且不似馬匹那行嬌貴……」

聽著曹璽的話,玄燁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知道蒸汽機,也曾看過與蒸汽機有關的書籍,可是他卻不曾想到,蒸汽機居然可以用到車上。

「主子,目下明人的鐵路上已經不見挽馬挽拉車輛,所有車輛都是用火車挽拉,一輛火車可拉二十節貨車,足有160噸有奇,以臣看來,有火車相助,明人必定會向我大清用兵……」

一直以來明國何時西征,一直都是懸於大清心頭的一柄利劍,而現在,再也不需要擔心了——因為明國人很快就會打過來。

「有了火車,明人可以源源不斷的將物資運往潼關,運入陝西,必定再無絲毫後顧之憂,如此,絕不是大清之福……」

面對曹璽的稟報,玄燁一直沉默著,現在他似乎感受到了當年父皇的那種無奈,那種陷入網中而無法拔的無奈,儘管百般掙扎,但卻已經盡在漢從蠱中的現實,讓人喘不過氣來,曾幾何時,他以為只打通了西域,那麼大清國也就有了將來,可即便是打通了西域,又能如何?

一開始,在報紙上看到蒸汽機車的報道時。他以為報紙上都是誇張之詞,可曹璽的話讓他知道,恐怕報紙上對火車非但沒有誇張,甚至可能還不知它的用途到底有多大。或許尋常的記者不知道,但是對於身為大清國皇帝的玄燁而言,他很清楚,當年洪承疇為何會獻計讓父皇去西域,因為西域距離大明太遠。

從古至今用兵西域的只有漢唐兩代,前者用兵西域幾乎耗盡國力,至於後者則不過只是以一軍破西域諸國,而大清若是佔據了西域,以大清國十幾萬大軍,大明要是不投入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大軍,又怎麼可能奪得下西域?

「一旦明國進攻受挫,他日必可與明國和議……」

勞師遠征、耗盡國力。曾幾何時,這是大清國唯一的希望。

勞師遠征?

有了火車之後,漢人又怎麼可能會懼怕勞師遠征?

現在,甚至就連這一線希望都沒有了。

面色變得極為難看的玄燁,甚至都沒有在意曹璽接下來又說了什麼,他只是在那裡想像著大明一路把鐵軌鋪到西域的一幕,想像著大明通過那鐵軌把成千上萬的士兵和數之不盡的物資運往西域。

到那時大清國該如何抵禦他們的進攻?

甚至不經意間,玄燁的雙手在顫抖,他的後背都冒出了冷汗,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出一個畫面,自己成為亡國之君的一幕。

難道自己要像崇禎一樣弔死在煤山嗎?

對了,西安是沒有煤山的,甚至就連盛京——那是今年剛開始修建的新城,就位於天山腳下,那裡將會是大清國的新都,規制和滿洲的盛京一樣,只不過地位變成了西域。

其實,老天爺對大清國還是恩澤有加的,前年,在大清國上下憂心著明國的進攻時,一場山東的大地震為了大清國爭取了時間,讓大清國能夠擊敗拼招撫衛拉特蒙古鋪平了道路,如果不然的話,大清國只能倉皇的逃入西域,而不像現在這樣的,通過與實力稍弱的和碩特部鄂齊爾圖汗聯手,一同吞併了實力最強的準噶爾部,儘管現在看似和碩特部還保持著自立,但是遲早會把他納入八旗。

通過幾年的努力,現在大清國基本上已經在西域站住了腳,甚至就連西安的滿城之中也有大半的丁壯遷往了西域。原本大清國已經做了一切,一旦潼關失守的話,就會撤往西域,藉助數千里遠的地域,去抵擋明軍的進攻,可誰曾想,明國人卻偏偏弄出了一個什麼火車。

「……主子,奴才這次在清河,與明國商人談妥了所需購買的物資,未來一兩個月內,那些物資就會運入我大清,到時候,我大清的軍威勢必可更上一層樓……」

跪在地上叩著頭的曹璽並沒有注意到主子臉色的變化,他只是在那不露聲的邀著功,作為內務府奴才的他知道,在大清國曹家的實際地位並不美妙。一旦失去了皇帝的寵信,曹氏家族諸人作為漢人包衣的可悲處境就暴露無遺——他們的實際身份不僅低於滿洲、蒙古、漢軍等八旗軍民,而且低於同為皇帝家奴的滿蒙包衣。

也正因如此,其實曹璽一直希望能夠擺脫包衣的身份,像其它各旗的包衣一樣抬籍入旗,可是,他是皇家的包衣,沒有皇命是入不是旗的。

「主子,這次奴才去明國,發現明國對我大清的防範日多,所以奴才斗膽多買了些東西,以防他日無法購得,奴才自作主張,還請主子責罰!」

說是請罪,可實際上是在邀功。

「曹璽,這趟差事,你辦的好。朕知道了。」

回過神來的玄燁並沒有心思去理會曹璽的「刻意邀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

「你下去吧!」

就在曹璽叩頭領旨的時候,玄燁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對他吩咐道。

「曹璽,好好的為朕辦差,朕自然是不會虧待自家人的。」

包衣是自家人,或許當年玄燁一旨聖旨讓大多數包衣都抬了旗,可是內務府里的奴才卻依然是皇帝的家奴,他需要這些奴才。

儘管在嘴上說著謝主隆恩。但是曹璽的心裡頭卻是一陣五味雜陳。儘管作為主子的的奴才看是非常顯要,而且也是深得主子的賞識。是在他的心裡。難免還是會嫉妒那些被抬籍入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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