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北國春 第123章 不願

「盡忠國事雖是本藩之意,但凡人又有幾人願入那風波亭!」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是一愣,張煌言驚駭的看著朱明忠,呂留良、羅綸等人大抵都都是一副驚愕狀。

風波亭!

對於風波亭,但凡是漢人都不陌生。風波亭,原是宋時臨安大理寺獄中的亭名。宋代時高宗趙構暗旨秦檜和其夫人合謀,誣陷岳飛謀反,因無確切證據,故以著名的「莫須有」的罪名將一代名將岳飛及其兒子岳雲、部將張憲在風波亭內殺害。

但凡是讀過書的人都知道說出這句話意味著什麼。根本就是在等於指責朝廷實在濫殺忠良,儘管現在朝廷還沒有那麼做但是他說出的這番話就等於是在告訴別人他不想成為第二個岳飛。

反倒是說出這句話的朱明忠,卻像是說出了一句不值一提的話語似的,拿著筷子從盤中夾起一塊肉。

「這是狍子肉,在東北這地方都叫狍子為傻狍子,之所以傻是因為了如果獵人用槍打狍子但沒打中讓它跑了。只要在原地等候一陣子,狍子自己就會跑回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吃了一塊狍子肉,朱明忠並沒有把目光投向表情驚愕的張煌言,他只是半閉著眼睛,品味著口中的狍子肉。然後借口這肉,繼續感嘆道。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武穆公泣血八字,是何等的悲憤?」

此時朱明忠顯得極為平靜,他甚至都沒有去看一眼他人,而只是平靜地說道。

「所以,本藩是絕不會自縛已手,把自己送入風波亭的。」

這句話說完之後,朱明忠就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在那裡靜靜的吃著肉。這個時候這些話說出來,總比藏著掖著的要好。而且他之所以會這麼說,正是想要藉機表明自己的態度和想法。是想借張煌言之口告訴全天下他的想法。

之所以要借張黃岩之口告訴天下人自己的想法,是因為朱明忠知道張煌言是忠臣。這一點全天下人都知道,從她口中說出去的話,沒有任何人會去懷疑。

「大王詫異,大王有大功於大明,今上又豈會加害於大王……」

呂留良於一旁主動為皇帝解釋,而張煌言更是連忙說道。

「大王誤會了,今上是絕不會加害大王,縱是有人意欲加害大王,張某亦決不會容許,天下人亦不會容許的……」

唯恐朱明忠「誤會」,張煌言更是急聲說道。

「若是他日有人意於朝中加害大王,張某必定以命相保……」

你的命,能保住朱某全家和淮藩上下的性命嗎?

儘管想要開口反駁,但是最終面對張煌言如此的耿直,朱明忠誠懇地說道。

「蒼水今日之言,本藩必定會牢記於心,請蒼水放心,本藩受之以國恩,自當盡忠國事,不以個人為懷。可是這京城……本藩絕計不會去的,一來是因為今日遼東離不開朱某人,二是因為朱某是惜已!」

所謂的「惜已」,其實也就是貪生怕死的意思,不過他倒也不害怕,在別人面前說自己貪生怕死。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時候,至少現在,他要告訴所有人,他不去京城是因為他知道在那裡有人想要他的姓名,至於是誰,全天下都知道。

「惜已」兩字傳入耳中的時候,張煌言只是無奈苦笑,他看著朱明忠,好一會才說道。

「大王可知,此次下官來此,是奉皇命而來,今上意以大王為首輔,而大王卻無意進京,甚至……難道大王當真欲行不臣嗎?」

這兩個字,從張煌言的口中道出之後,整個花廳內的氣氛頓時一頓,所有淮王府的文武官員,皆是面露怒色,而錢磊更是冷笑道。

「哼哼,那麼以張尚書之見,難道非得大王把腦袋送給朝廷才算是為臣之道嗎?」

錢磊的反問,讓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了,而呂留良等人同樣選擇了沉默,其實,從一來開始,他們並不贊同東翁的東北之行,畢竟,來這裡遊說淮王進京,根本就等於讓淮王把腦袋拱手相讓予皇帝。或許他們可以說著什麼「今上絕無加害之心」,可他們都知道,恐怕現在於今上眼中,這位淮王甚至比虜酋順治更該死!

誰讓他是……他是先帝的子嗣嗎?

也許這是謠言,也許不是,可是對於皇上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淮王在一天對於朝廷就是一個威脅。所以無論如何,皇上只要到了京城,就不可能放過他。

一時間,沒有任何人說話,張煌言同樣也選擇了沉默。當這一切都說開之後,所有的虛言假語,沒有任何說下去的意義了。

所謂的「以性命相保」或許在沒有說開之前,還有些意義,但是現在,不過只是笑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皇上決心殺某人的時候,其它人即便是「以性命相保」,也無法阻擋這一切。

「晉藩亦願以命相保!」

終於,良久的沉默之後,張煌言把他唯一的籌碼道出。

「此次,來瀋陽之前,下官曾修書一封予晉藩,晉藩願以性命相保大王平安!」

以強藩作保,這看起來穩妥了吧!

到時候皇上總要考慮到地方上的態度吧。皇上到時候如果想要肆意妄為,總要顧及地方上的想法。

可朱明忠只是搖著頭,以強藩作保強藩?世上最不可靠的事情,恐怕就是把性命交給別人手中。

「不臣?若是朝廷認定朱某不臣,縱是有強藩作保,又有何用?」

再一次表明態度之後,朱明忠對張煌言說道。

「今夜請尚書委屈在城中客棧歇息。明天上午,本王再恭送您進京。」

恭送您進京!

這句話落進張煌言耳中,讓他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知道,今日,他們兩人恐怕已經完全決裂了,所有的故情舊誼,都與這一瞬間,徹底的消失不見了。

當然,他並不會去怪朱明忠,因為他知道著名中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為他必須要保護自己,保護和家人和下屬。

「大王難道真要一意孤行嗎?」

張煌言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非是一意孤行!」

搖頭長嘆一聲,朱明忠嘆道。

「平素只願為國死……蒼水放心,本藩只願為我漢民屏護關外,為大明之盾,本藩之劍絕不內指!」

說出這句話後,朱明忠將筷子放在桌上,隨手拿酒杯,一口喝盡之後,他看著張煌言說道。

「此言,為本藩之誓!」

詫異的看著朱明忠,知道或許這是他所能夠給與的唯一承諾之後,張煌言長嘆道。

「哎……明天便不勞大王相送了。」

不需要再繼續勸說了。而且也沒有勸說下去的必要。如果再勸下去的話。恐怕他們兩人之間最後的那麼一點友誼也會隨之煙消雲散。

感覺到氣氛有些沉悶。方以智則於一旁開口說道。

「大王亦是想儘儘地主之誼,司馬您就不要推辭了。」

所謂「地主」,無非就是告訴張煌言,這遼東是淮藩之地,淮王自然要盡一盡這「地主之誼」。這些話,大家當然都聽得懂,也聽得明白,而他們都沒有想到,事態會到這種地步,而唯一讓他們鬆口氣的是,至少淮王無意劍指關內。

幾乎沒有任何人會去懷疑朱明忠的這個許諾的真實性,因為這些年他們已經相信淮王絕不會說任何謊言。既然他說到就一定會做到的。

見張煌言還欲推辭,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本藩知道尚書一向不受他人的饋贈,故也不敢備什麼禮相送。只是有一樣東西,本藩是必須送的,想必尚書不會推辭。」

張煌言望著朱明忠,有些不解的問道。

「什麼東西?」

朱明忠笑著回答道。

「就是現在京城最需要的東西。」

張煌言還沒有回過神來,朱明忠說道,

「現在京師糧食緊張,雖有鄭家送往京中糧食,可是糧價雖稍有平抑,可京中貧民卻因家資耗盡難以為繼,當初江北舟船皆用於保障軍需,無力為楚藩運送糧草,月前,朝鮮解交20萬石軍糧,加之從江北又有百萬石糧草運抵遼東,所以目下遼東糧草可謂極為充足。現在朝廷不日即將還朝,今上出於桂藩遠離京師的,入京師後,必須示恩於神京百姓,本藩無力於其它相助今上,唯一可做之事就是解交朝廷二十萬石軍糧,供今上恩撫京師百姓和,就不知尚書肯不肯賞臉收下。」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朱明中仍然是一副對朝廷忠心耿耿的模樣,處處都是為朝廷著想。

「這……這,下官收下,下官收下。」

張煌言從來沒有這樣爽快地接受別人的贈與,原本尚還有些感嘆的他,看著朱明忠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現在他再也不懷疑其心意了。

「大王於大明如此忠心耿耿,實是等我輩汗顏,大王放心,即便是今上於大王稍有誤解,也只是他人所誤,下官還朝之後,必定會向朝廷奏明此事,還大王以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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