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十六年夏天的瀋陽,相比於江南的悶熱,這裡卻帶著幾分涼爽,不過,相比於江南的繁華,這瀋陽城著實有些冷清——城中大片被炸毀的廢墟,這會已經磚瓦已經被重新清理堆徹於空地上,儘管已經過去一個月,但是城市裡還是有很多官兵在那裡清理著戰後的廢墟。
廢墟的清理並不複雜,無非就是將斷垣殘壁撞倒,然後將磚石於空地上堆放整齊,以便將來重建時使用。而在這個過程中,往往會發現在許多埋在廢墟中的屍體,因為盛夏這些屍體散發著刺鼻的臭味。
既便是帶著口罩,嗆人的惡臭仍然撲鼻而來,不過對於這惡臭,大傢伙早就適應了這一切。
「嘔……」
突然,一旁的嘔吐聲,讓王樹傑扭過頭去,只見孫明英在那裡抱頭吐著,這小子是三天前剛補充來的新兵,雖說自從進入遼東以來幾乎沒有什麼傷亡,但總歸還是有傷亡,既然有傷亡就需要補充新兵。
其實孫明英並不是新兵,他是補充兵,也是和大部隊一起行動,可即便如此在大傢伙的眼裡不過就是一新兵蛋子,畢竟他沒上過戰場。
「嘿,你小子就別嬌情了,要是你再早來幾天,那才有你吐的,你不知道那時候的那個味啊,那才叫有味。」
一旁的老李頭話音剛落,王樹傑跟著附和道。
「明英,你早先沒來,剛來的時候,這城裡頭到時候都是屍體,頭兩天見到的屍體,硬的跟個棍似的,皮色都是呈蠟黃色,然後再拉出來的屍體就變得臃腫,那肉色都是呈醬紫色,從衣裳里往外流著黑水,凡是有屍體的地方到處流淌著一攤攤的血水,那時候,你往這一站,那一股股惡臭都能讓你喘不過氣來。那些個屍體上和血水中爬滿了一群群綠頭蒼蠅,你打那經過時,便轟起一片『嗡嗡』作響的蒼蠅。那時候廢墟中不知多少屍體沒有挖出來,那屍臭味,可別說了……」
提著那臭味的時候,王樹傑甚至吸了口氣。
「這跟那比起來,別提多舒坦了!」
習慣了也就好了。
被他們這麼一說,孫明英只能連連點頭稱是。
「誰,誰知道這裡的味居然這麼重……」
就在這時候,突然那邊傳出來一陣喊聲。
「發現一個地窖!」
有地窖也就有銀子,同樣也有屍體,銀子被人藏在地窖里,至於人,也是被悶死在地窖中。
「丟他娘,那裡的弟兄這下可發達了,那可是五十兩銀子的獎金!」
聽著那邊的歡喜聲,老李頭忍不住羨慕起那邊的戰友,按照規定,發現地窖藏銀的部隊,都可以得獎勵,獎勵不多,雖然只有五十兩,而且還不發到他們的手上,所有獎勵的錢都直接寄給後方家人,可即便如此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筆額外的橫財。
正當他們在那裡羨慕起那邊的戰友時,一個消息從那邊傳了過來。
「乖乖,你們不知道,那地窖裡頭藏著足足得有好幾百萬兩銀子!」
好幾百萬兩!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給吸引了過去,他們掂著腳尖往被軍正圍著的空地看去,透過人們間的縫隙,王樹傑看一個個大箱子被從地窖裡頭抬了起來。
發現大量藏銀的消息,很快就從工地上被送至城中少數幾棟完好的建築禮親王府,這禮親王府因為靠近皇宮,幾乎沒有遭到什麼破壞,這是因為在忠義軍圍城炮擊期間,因為刻意避開了瀋陽的滿清皇宮,所以這皇宮幾乎沒有受到什麼炮火的損害,一旁的禮親王自然也跟著沾了光。
現在這禮親王府自然也就成了淮王的行轅,在朱明忠來到瀋陽後,便一直住於這座王府之中,正與方以智說著事情的朱明忠聽到發現藏的時候,頓時便是一愣。
「多少?」
「初步清點,預計不下五百萬兩!還有差不多200多箱古玩玉器之類的東西,另外還有十幾箱字畫。」
五百萬兩!
念叨著這個數字的時候,朱明忠的腦海中所浮現出來的卻是另一個數字。
「那麼也就是說,現在,我們於瀋陽起獲的白銀已經超過兩萬萬兩!」
「是的,先前於城中沒收投降清虜財產以及於各王府起獲,一共抄沒19756萬餘兩,再加上這五百萬兩,已經超過兩萬萬兩。」
兩萬萬兩!
也就是兩億兩!
此時,朱明忠的腦海中反覆翻滾著這個數字,儘管他見慣了世面,可是在面對這樣的數字時,他還是處於極度的震驚中。畢竟這個數字實在是太過驚人了。
兩億兩!
這還只是白銀,同時抄得的黃金還有三百二十餘萬兩。
那些清虜的達官顯貴是如何獲得這些金銀的?他們顯然不可能是靠自己的俸祿積累下這些銀子。
他們獲得這些銀子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千方百計搜刮來的。
「豫親王府里起獲多少?」
突然,朱明忠抬頭看著方以智問道。
「回大王,於豫親王府起銀窖十二處,起得白銀一千九百六十五萬餘兩,黃金六萬餘兩,另有……」
在方以智說著起獲的其它財物時,朱明忠只是悶悶的說了一句。
「甲申年多鐸以定國大將軍從多爾袞入關,擊敗李自成軍。旋揮師破揚州,下江南,晉和碩德豫親王,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陰八十一日,自其南下,那一路上屠我漢家百姓豈止千萬?如今我等於盛京所得,看似億萬之多,咱們看似發了一筆橫財,可誰又知道,這些銀錢皆是殺我漢人掠得,看那銀錢百兩錠、千兩鋌,錠錠皆是漢人血……」
雙手死死的握著圈椅的把手,朱明忠完全是一副瞋目切齒的模樣。
「當年嘉定屠城時,兵丁每遇一人,輒呼蠻子獻寶,其入悉取腰纏奉之,意滿方釋。遇他兵,勒取如前。所獻不多,輒砍三刀。至物盡則殺……」
看著大王瞋目切齒的模樣,方以智的心底同樣掀起一陣怒火,畢竟他經歷過這一切,他曾目睹過這一切。儘管朱明忠一直以來都對對外界說,他是當年嘉定漏刀之人,可實際上他並沒有經歷過大屠殺,對於滿清屠殺的記憶往往也僅僅只是停留在文字的記載上,那種感同身受不過只是一種共情,但是這一切方以智卻經歷過,也曾目睹過,他的親朋好友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清軍的屠刀下,現在聽大王言道這些舊事,又豈能不憤怒?
在他怒火中燒時,只聽到大王在那裡繼續說道。
「一兩銀、一條命,這清虜殺我百姓,豈止億萬……」
抬起頭來,朱明忠的眼睛一眯,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殺了!」
儘管他沒有說殺誰,但是這個時候根本就不需要多問。任誰都能聽出來他話中指的是何人。
「大王?」
方以智有些詫異的看著大王,不是已經決定放那些人一條生路了嗎?
「一個不留!」
沒有過多的言語,就像是說著一個不值一提的事情似的,朱明忠的語氣顯得極為平靜,在說出這四個字後,他又稍作沉思然後說道。
「從瀋陽起獲得的金銀財物,全入存入府院封存,皆用做以他日追擊清虜的軍費開支,只要世間還有一虜尚存,孤便決不收兵!」
時間並不會讓人淡忘,更何況這一切不過只過去不到二十年,不知多少國人死於清軍的屠刀下,沒有人會忘記這一切,至少現在不會有人忘記。
報仇!
這個一個國家所有人的願望,同樣也是告慰死者的唯一選擇。
無關其他只是為了復仇!
在大王說出這番話時,方以智只是略點下頭。
「理當如此!」
不過在表示贊同時,他又說道。
「大王,以臣之見,這批銀錢雖用于軍費,可現在相比於封存作他日的軍費,還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用到這些銀子。」
看著已經漸漸恢複理智的大王,方以智便試著勸說道。
「哦?」
看一眼方以智,朱明忠倒是有些好奇,他是什麼意思。
「大王可知道,現在江北的銀元券已經發行多少?」
儘管並不負責銀行等事,但是因為時常與傅山等人一同暢談國事,加之又在大王身邊充當幕臣近一年,所以方以智自然知道,一些外人無從得知的機密。
「嗯?」
朱明忠只是略覺詫異的看著方以智。
銀圓券,從去年起,憑券可於銀行兌換等額銀圓的銀圓券,與一兩重的江北銀元以及定額本票一同作為流通貨幣,在市場上流通,只不過定額本票往往是百元以上,而銀圓券最大面額不過只有十元。
「一萬萬元有餘!」
一萬萬元!
眉頭略微一挑,朱明忠隱約的意識到了方以智想要說什麼——紙幣發行太多!
無論是最初的米券還是後來的定額本票,人們最為擔心就是它會不會貶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