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定江北 第294章 芳名

八月十二,中秋節將至西征大軍進抵黃州,不過只是剛一交鋒,守軍便四散潰逃。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西征大軍沿江而上,沿途清兵無不是非逃即降,接連攻克沿江的多個州縣,才在漢陽縣城,遇到了清軍抵抗。漢陽是進攻武昌必須拿下來的要地。

與此時的明軍將領不同,出身於忠義軍的李子淵他所擅長的戰術,同樣也是忠義軍的打法,他善於集中兵力於一點從而獲得突破,他估計清軍防守重點在武昌,至於江對岸的漢陽,不過只是虛張聲勢,隨後他便命令水師戰船沿江航行,集中炮火轟擊城牆上的守軍,同時又命令部隊準備攻城。城中的千餘清兵頓時便被明軍的威勢所嚇倒,不過只是略略發了幾炮敷衍,便紛紛潰逃開來,清軍守將宋玉勝更是在逃跑過程中落水身亡。

從西征以來,李子淵所率領的數萬大軍可謂是一路順風,接連克複沿江諸縣之後,又輕易攻取漢陽縣。八月十九,作為前峰的孫興平、王教全兩人率領陸路先頭部隊進抵武昌城外,紮營十六座。次日,王教全帶領數百人佔領雙峰山,在雙峰山上安置了大炮,炮口對準了武昌城中。然後開始朝著武昌城中開炮,不過那炮打的倒也不算緊密,雖說有些稀落,但是一發發炮彈落入城中之後,卻不斷的發齣劇烈的爆炸,炸毀了城中的不少房屋。

那些江北產的開花彈,或許他們不能剪准木製信管定時,但是對於城中的炮擊倒也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只是只要把這炮彈打進武昌城就行了,而這倒也讓城中的不少百姓不至於葬身炮之中,畢竟炮彈落地後,往往需要數秒才會爆炸。

遠外的爆炸聲不時的傳入耳中,那爆炸聲讓躺在床上的劉芳名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神志略清以後,忽一眼瞥見了兒子劉體仁、親信張孝天都立在他的床前。雖說只是睜開眼睛,可是他卻沒有什麼力氣。

對於染病數月的他來說,現如今已經病入膏肓,一睡倒在床上,就入了昏迷的狀態中。再一次醒來之後,他已經很清楚,他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子,恐怕是已經病入膏肓,只靠著一口氣吊著了。

去年鄭成功率部進攻江南,清廷任命宮廷內大臣達素為安南將軍,統率各路大軍南征。身為寧夏總兵的劉芳名也被抽調隨征,以左都督率寧夏鎮兵擔任征討大軍的右路總兵官,而隨著達素的兵敗身死,作為左路軍總兵官的劉芳名也成為征討大軍僅余的倖存者,被留駐於武昌,而不是繼續南下江寧。

可是在留駐武昌之後,他本人和寧夏籍將士大多不服南方水土,紛紛病倒,部隊失去了原先的戰鬥力。眼看著每日軍中都有兵卒因為水土不服身染痢疾、虐疫等病而身死異鄉,為了保住性命,他甚至直接給朝廷報告:「臣奉命剿賊,不意水土未服,受病難瘳。所攜寧夏軍士,訓練有年,心膂相寄。今至南方,半為痢虐傷損。及臣未填溝壑,敢乞定限更調」。

可他的這個摺子自然被留中了,畢竟對於滿清來說,江南的局勢擺在那裡,他們自然不可能讓堪稱精銳的寧夏鎮留於寧夏,所以這寧夏鎮仍然被留駐於武昌。這一留寧不當緊,每日都有兵卒暴病身亡,即便是作為寧夏鎮總兵的劉芳名同樣也身染惡疾。

如今,自覺時日無多的劉芳名,一瞧見了兒子和心腹,想到自己時日無多,加之幾次上摺子要求更調回寧夏被拒,頓時觸起了壓積在心中已久的不滿。不過雖然不滿,但是他仍然問道。

「經略的援兵來了嗎?」

又一次,劉芳名出言詢問道,他口中的「經略」,自然是五省經略洪承疇,現在駐於武昌的他為洪承疇下屬,自從得知張煌言大軍西征之後,他就多次向位於長沙的洪承疇請求援軍,可是直到現在都沒有得到援軍的消息。

「回軍門,援軍……還是沒有消息……」

張孝天的臉色極為難看,到現在都還沒有援軍的消息,這意味什麼,意味著他們已經被拋棄了。

「這老匹夫,分明是想陷我等於必死之地!」

聽到沒有援軍的消息,劉芳名立即大吼了一聲,從床上掙扎著坐起身來,又伸出一個手指來,然後怒聲罵道:

「咳,好大膽的老東西,他姓洪的至今不發一兵一卒救援武昌,分明是讓我武昌陷入賊手,如此一來,南昌就會被明軍隔絕,到時候他姓洪的就是南昌的土皇帝,朝廷即便是對其有百般不滿,對其也是無可奈何,他姓洪的打的好算盤啊!到時候,無論是大明的天下、大清的天下,只要他能坐穩南昌,便可保住他的榮華富貴,至於咱們,咱們他么的讓那老匹夫給賣了!那老匹夫不想想,他降清之後做了多少惡,這天下人恨不得食其肉,大明是決計不會饒放過他的,哼哼……」

說著,劉芳名又一次發齣劇烈的咳嗽聲。

「爹,洪大人,想來也有他的難處,您一定是病糊塗了。」

爹的話讓劉體仁嚇了一跳,他連忙試圖為爹尋個借口,這些話傳出去可是要連累劉家的。

「糊塗,我一點都不糊塗,從范文程暴病身亡之後,那姓洪的就對朝廷生了異心,現在對武昌,對咱們更是坐視不理,他為的就是想保住自己,咱們不過就是他姓洪的一個棋子!」

坐起身來的劉芳名一邊說一邊罵著,他不僅罵著洪承疇,到最後甚至連朝廷,連皇上也一併都罵了起來。

「……我劉芳名為大清也是立過汗馬功勞的,可是朝廷居然如此待我,他順治小兒也不想想,若是沒有我們,他能坐穩天下嗎?今日居然想讓我劉芳名病死於此……」

這一來,可把劉體仁、張孝天都給駭住了。他們兩人無不是瞠目結舌的看著劉芳名,他們真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的氣性大,非但罵起了洪承疇,連皇上也一併都罵了起來,兩人無不是被他的話嚇的冷汗直冒。

「這一次,咱們查讓姓洪的和那些個滿洲韃子給害死了,一個不留神,非得落個身死族滅不可!」

聽著劉芳名的話語,被嚇的說不出話來的劉體仁、張孝天,急忙勸阻道。

「軍門,這話咱可不能亂說,若是再說下去,不定是要掉腦袋的!」

「掉腦袋?」

劉芳名冷笑一聲,瞧著劉體仁、張孝天兩人,冷笑道。

「不說這話,便能保住腦袋了?」

聽著窗外傳來的炮聲,劉芳名又繼續說道。

「現如今這明軍在城外立了大營,不出幾日就會攻城,到時候,咱們能不能保住性命?那李子淵可也是明軍的悍將,就憑咱們這兩萬多病卒,又豈能守得住武昌?」

心灰意冷的劉芳名重重的泄了口氣,然後說道。

「這次,咱們就是棄子,朝廷那邊沒有援軍可派,至於姓洪的那邊更是一心想把武昌留給明軍,咱們啊,現如今可是死路一條了!」

「實、實在不行,軍門不如,不如便降了明軍罷了!」

瞧著心灰意冷的軍門,張孝天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降了明軍,沒準還有條活路!」

「就是,不如咱們降了明軍算了!那張煌言入江西的時候,也是四處招降,再怎麼著,有寧夏鎮在,咱們非但能保住性命,還能圖個富貴……」

兒子的話,讓劉芳名一聽,心上也不免微微的一動,投降,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了。

可他卻難免又有些猶豫不決,自己的事情,自己再清楚不過,從滿清入關降清之後,他可以說是為滿清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平定西北叛亂期間,更屢立戰功,這手上可是沾滿了漢人的血,若是現在歸降明軍,會不會被人秋後算賬?

見爹在那裡猶豫不決,心知已經沒有其它更好選擇的劉體仁和張孝天在彼此一交換眼光之下,也想不到別的辦法,即不約而同的在地上跪了下來。

「爹,現如今已經沒有其它法子了,咱,咱便降了吧!」

劉體仁的話音一落,張孝天便在一旁跟著說道。

「是啊,軍門,那滿清不仁,入關以為殺漢人無數,咱們現在重歸大明,也是為了我漢人啊!」

雖說在劉芳名降清後,作為其心腹的張孝天同樣入了漢軍旗,可在骨子裡張孝天還是認同自己是漢人,這會更不經間的把漢人兩字給說了出來,而劉體仁所思所想的非常簡單,他想的是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至於漢人不漢人,並不重要。

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劉芳名沉吟著並沒有說話。躊躇上一會兒後,他終究把實話吐了出來道:

「降明……可不是那麼容易降的,別忘了順治二年,漢中鎮總兵賀珍舉兵叛清,率領七萬部眾北上攻打北西重鎮西安;與此同時,固原鎮副將武大定亦殺死固原總兵官何世元,佔領固原鎮城造反,隴右各地紛紛響應,西北危局之中正是老夫率領咱們寧夏鎮兵擔任主力,就近鎮壓固原武大定的叛亂。正是咱們拚死奮戰,才迫使武大定率部撤離固原,南下與漢中的賀珍會合。後來一路追擊,殺死大批反清叛軍、亂民豈止數十萬?還有咱們在寧夏平定叛亂,那可是殺了一路,這降明,恐怕沒那麼容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