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定江北 第291章

大清順治十七年,八月十五剛過。這天氣中還帶著些初秋里餘熱,尤其是正午的時候,甚至還能聽到些許蟬鳴。不過這恐怕也是蟬兒最後的叫嚷了,再過些日子,這天氣定就會轉寒了。

在江南省往湖廣的官道上,雖說現在地處明清控制可仍然有客商往來,甚至就是在那江面上,雖有官府官兵的兵船攔截,可卻也有船隻往來,至於那些官兵也會睜隻眼睛閉隻眼睛,全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

而這些船大抵上都是運鹽的鹽船。畢竟湖廣自古不產鹽,百姓的日常生活所需需要食鹽,而朝廷的官兵同樣也需要鹽。而對於湖廣的千萬百姓來說,淮鹽幾乎是他們唯一的選擇,至於川鹽,現在四川幾乎被屠盡,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川鹽了。也正因如此,這長江上往來的船隻才不至於為官兵阻斷。甚至雙方還頗有默契——清軍不阻止鹽販的鹽船進入湖廣,明軍也不阻擋鹽船輸出,除此之外,雙方百姓間的貿易雖受到一些影響,可卻也不大,畢竟,開了鹽船的口子之後,自然的對其它的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水路上如此這般,陸路上同樣也是如此,甚至現如今這與江南省搭界的黃州府還特意設立了稅卡,專門收過往商旅的稅金。畢竟,對於官府來說,稅金才是最緊要的東西。

雖說黃州沿江,按道理來說這商販首選水運,可是畢竟陸路同樣也有商販往來,而在官道的稅卡前依然擺出了一長溜的商隊,其中有運糧的、也有運鹽的,這會兒都是被堵在稅卡的關口,這稅關是新設的。這些走南闖北見慣了世面的商販,這會無不是詫異的瞧著這關口,他們上次來的時候,這還沒有這道關口,怎麼這會又多了個關口?

「這是咋的了?咋又多了個稅關?」

「可不是,這咋之前都沒有啥風聲……」

商販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詢問聲,和著拉車的牲口發出的嘶叫,只使得這裡亂蓬蓬的,好不熱鬧,所有人被堵在了這個稅口。

而守著守稅關的則是穿著朝廷的號衣,胸前寫著個「厘」的稅吏,他們或是提著刀,或是拿著纓槍,其中一個領頭向那些被堵在這裡的商販大聲叫喊道。

「大傢伙聽好了,現在亂賊作亂,朝廷為平亂寇,非得百般籌餉不可,知府大人為免加捐傷民,特於黃州試行『商捐』,但凡於我黃州過境的貨物,值百抽一,也就是抽取捐一厘,即是『厘捐』,『捐厘助餉』是我等百姓的本份,這邊排好隊,一個個的來!別擠!」

「厘捐」是什麼捐?

商販們不知道,至於什麼「捐厘助餉」是不是本份,他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捐輸是少不了的,瞧著那些稅吏腰間的大刀,手中的纓槍,一個個無不是垂頭喪氣的認了命。畢竟大清國的稅與大明那會不一樣,大明那稅若是把老百姓惹急了,老百姓會把稅卡給砸了,到時候百姓必定無過,而朝廷追究也只是追究官府的責任,可大清國不同,若是他們敢沖卡的話,那邊的刀子不定就砍了過去。

滅門的知縣是不假,可還有殺人的惡吏,這吏,再小,那也是朝廷,也是拿著殺人的旨意的,給你扣上頂亂民的帽子,便是被砍了頭,那也是白砍了!

在商販們一邊哀聲嘆的認命似的準備掏出銀子的時候,那邊又有稅官則向他們聲嘶力竭地吼喊道:

「別擠!別擠!大家看好了,這米每石一兩五錢,大車每車十石,值百抽一也就是一錢五分!所有的貨價都在告示上寫著,值百抽一!快交錢,交了錢就放你們過去!」

這邊稅吏不過只是嚷了一聲,那邊立即有一個掌柜模樣的男人往前擠了擠,看著告示大聲喊道:

「官爺,這不對啊,這米價是市,不是商價,商價頂多也才一兩二錢啊,怎麼變成了一兩五錢!」

其它的商人也紛紛看著那告示,這告示可真夠詳細的,柴米油鹽什麼的可以說是應有盡有,而且詳細羅列著各種商品的價格,而且特意標明了牛拉大車每車多少貨,需要交多少厘捐。而那些東西的價格無一例外的是市價,都是商販們賣給百姓的價格。

而且不管車上是半車也好,一車也罷,都是按一車收稅,換句話來說,他們只認車的大小和車上的貨物,至於其它一概不問。

「可不是,這鹽貨我們進的時候那才是什麼價,那能按賣給百姓的價格收捐!」

腰間別著刀的稅官朝他翻了翻白眼,像是看白痴似的看著他說道。

「沒見識的主,這糧貨油貨鹽貨的抽厘,自然是按你們賣給百姓的價格,就像這鹽,你們恨不恨都要一斤賣到一百文錢來,你們從安慶買的時候,才多少錢一斤?就根白拾的一樣,若是按那個價抽厘,還抽個屁?這抽厘是什麼?就是抽的這個厘,若不然,那這老百姓種地,就按一畝地裡頭灑下去多少種子收稅得了,若是那樣,還收個屁稅,皇糧國稅天經地義,你們一個個的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可曾交過一分錢的稅,現如今朝廷正是用錢的時候,不找你們要找誰要去?甭廢話,趕緊的,交銀子……」

這邊稅吏說的倒是義正辭嚴,可那模樣全是一副不交銀子就要殺人的模樣。

「哎,交銀子、交銀子……」

一個掌柜模樣的商販,在掏出幾錢碎銀子的時候,忍不住說道。

「這年月,只要銀子,不要命都已經對得起咱了……」

他那蒼涼沙啞的話聲雖不怎麼響,但似乎飄蕩在這稅卡里,落在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卻都沉甸甸的,這個時候,一種莫名的愁緒悄悄地籠罩了過來。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這年頭只要銀子不要命,就已經對得起老百姓了。

這稅卡的稅吏收著銀子,過往的商販儘管無奈,也只能按令交稅,甚至就連扛著自家產出土貨的百姓,也被攔著要交稅,至於這稅為什麼交,要交多少,往往只是憑著稅吏的說辭。

百里外的黃州城,深夜時顯得很是靜寂,這會街上壓根就不見什麼路人,打從那位新知府上任後,就立即貼出了告示,為避免匪盜作亂,入夜後百姓非急要事,一率不得外出,否則便以通匪計。

雖說對這樣的霄禁百姓們委實不適應,可即便是三歲的娃娃也都知道,這大清國的官可謂是暴虐非常,打板子那不過只是法外開恩,動輒殺人、重輒抄家誅連,這再不適應也得適應,於是這入了夜後,除非是家人得了急症,否則這城內完全是一片死寂模樣,那街道儘是一片漆黑。

以至於整個城市都死氣沉沉的。不過在城中央的知府衙門前,燈籠高懸著,給這漆黑中帶來些許亮光,在知府衙門的後堂里,微弱的燭火「突突」地燃著。

穿著一身官袍的鞏成琪。這會已經在書房裡地坐了很久,他不時的翻看著桌上的文書,這都是各縣送來的文書,從他就任黃州知府後,可謂是終日不得閑,每日都會忙到深夜,不過今天似乎比過去更晚一些。不過現在他翻看的這些文書,大抵上都是之前已經看過的,顯然這已經忙完了,按理來說,應該去睡了,可今個他卻怎麼也睡不下,而是一直在書房裡等著。

一旁站著的家奴盛宇努力忍著瞌睡,他手捂著嘴打了幾次哈欠後,實在是困的撐不住的他便開口勸說道。

「主子,若不今個您老就先睡吧……這邊待到厘金局的文書送來了,到時候小的第一次時間給您送去的!」

那鞏成琪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仍舊沒有做聲。他的眉頭蹙成了一團,只是偶爾抬頭,見門外沒有動靜,心底又遲疑了一下,又說道:

「若不然你再去看看,看看局裡怎麼還沒有文書過來……」

話只說了一半,鞏成琪的手一擺,又說道:

「這事急不得,不定那邊正在那裡盤算著,畢竟那麼多的稅卡,這一分一文的,總要一個個的算出來……」

不用問,誰都能聽得成鞏成琪對這件事的重視,當奴才的自然也就不敢再開口說話。畢竟,誰都知道,主子這麼長時間可是一直等著厘金局算出帳來。

「你先下去吧!」

擺了擺手,示意盛宇下去,鞏成琪知道這奴才定也是困極了。

遲疑了一會,盛宇連忙說道。

「主子,也早些歇息吧,明兒還有公務哪。」

鞏成琪只是擺了下手,而盛宇也就不敢再做聲,然後便悄悄退下了。作為家奴的自然要有當家奴的自覺,主子平時仁義,可若是動起怒來,沒準也會打斷他的腿,這話不能多說。

一手扶著頭,鞏成琪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突然起身看著窗外,然後低聲自言自語道:

「鞏家歷代祖宗在上,今日在此虔誠禱告祖宗在天之靈,保佑成琪把此事辦成了,若是辦成此事,成琪必定會得朝廷重用、賞識,到時候,成琪便可光耀祖宗……」

祈禱之後,鞏成琪又一次朝著窗外看去,想要看出窗外的動靜。那目光中儘是期待之色,完全是對未來的期待。

「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他這麼擔心著,心裡頭想著的全都是厘金局,想著的是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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