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定江北 第285章 土司之法

「只是不知經略於西南,到底有何打算?」

在問出這番話的時候,沐天波的雙眼盯視著丁玉傑,不由自主中,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甚至就連忙那目光中也帶著期待,那心跳也是越跳越快。

因為,丁玉傑的回答,甚至可能直接決定著沐家的命運。

或許,他曾以為到大明大勢已去,已經到了無可挽救的地步,所以他才會將所有的兒子都入贅給了當地的土司,想以此來為家族留下香火。並發誓要以身殉國,與大明共存亡。

沒有了大明皇帝,那來的沐國公,沐家與大明是榮辱與共的。

當時他決心與大明共存亡。但是現在已經看到有機會重振沐家聲威的他又豈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畢竟,多年來,這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沐家重回昆明的機會。至少在此之前,他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如此確定,沐家有重震聲威的機會。在丁玉傑來見他之前,他曾的暗自尋思著,也許待到大明的天下恢複之時,他可以重新把入贅給了土司家的兩個兒子,也就是沐忠顯、沐忠亮都重新召回身邊,然後做個太平國公。

如果說,在丁玉傑求見之前,他當時還只是尋思著與南京做個大明的安樂國公,至於沐家曾經的輝煌,不過只是過去罷了。

沒有兵,沐家永遠不可能恢複過去的聲威。

那麼現在,丁玉傑的求見,卻讓沐天波看到了重建沐家、重建黔國公聲威的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如此激動。丁玉傑的求見之前,其在緬的一舉一動都帶來了一個信號——朱明忠有意西南,這意味著沐家對於朱明忠來說,就有了利用的價值。

只有擁有了被利用的價值,才有可能藉助在被利用的同時,壯大自己!

「國公,下官來時,經略來時曾叮囑道,這中興大明非一人一軍所能成,如果想要中興大明,非得全國上下,所有仁人志士共同努力不可,而西南亦是其中重中之重,而欲於清虜手中收復西南,就非得借西南土兵,而欲借西南土兵,又必須收服西南諸土司,而欲收服西南諸土司,非得沐國公不可!」

一句「非得沐國公不可」只讓沐天波的心情一陣激蕩,一切正像他猜測的那樣,現在,所需要的只是抓住機會。朱明忠對他有所圖,他同樣對朱明忠有所謀,現在所需要的就是雙方就一些利益上的東西,達成一致。然後籍此恢複沐家的威望。

「所以,經略對下官言道,若是得沐國公支持,那麼重建三宣六慰,並借三宣六慰土兵收復西南,自然是指日可待!」

而對丁玉傑拋來的誘餌,沐天波並沒有立即吃下來,重建三宣六慰固然讓他頗為心動,但是同樣也很清楚,這重建三宣六慰並不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

更何況他朱明忠能不遠萬里派人來此迎架,自然並不僅僅只是重建三宣六慰那麼簡單。或許當初沙定洲叛亂時,當初年青而不知兵不知政的他舉指失措,以至於錯失昆明,但是現在經過十幾年的顛沛流離,一番磨礪之後,自然知道朱明忠插手西南,恐怕並不僅僅只是為了重建三宣六慰。

更何況,他之所以願意被朱明忠利用,所想的可不僅僅只是被其用過就丟,或者說他之所以願意為其所用,並不僅僅只是為了恢複大明的天下,同樣也是為了恢複沐家於西南的,沐家於雲南的地位,這才是他選擇與朱明忠進行合作的根本前提,他是大明的忠臣不假,但他同樣也有自己的利益需要去維護。

「若能得經略和丁主事相助,重建三宣六慰豈不是信手拈來之事,不過,丁主事,只是不知,經略於三宣六慰又有何打算?」

已經冷靜下來的沐天波笑著反問道,對於「三宣六慰」,他並不怎麼關心,畢竟這「三宣六慰」除了三宣勉強算是內邊之外,其它不過只是外邊區,對於沐家來說,沐家的根本在雲南!

也正因如此,他才樂意把「三宣六慰」拿出來做交易,從而換取朱明忠的支持,空有威望的他很清楚,想要收復雲南,不僅僅需要「三宣六慰」的人丁、餉稅,更需要朱明忠的支持,需要其提供糧餉,需要其麾下的忠義軍,若是沒有大明的中軍,那些土官又怎麼可能百依百順,聽從命令?最後甚至都有可能成為另一個沙定洲。

所以,他需要朱明忠的銀錢與軍隊!但,朱明忠需要什麼?只有知道對方的需要,雙方才有可能進行談判,最終雙方的利益才能達成一致。

「經略的意思是借鑒舊時的土司制度,基本的一個核心就是保留『三宣六慰』各族原有土司制度,維持其上層在其部族之中原有的特權和地位,通過他們對『三宣六慰』實行間接控制和統治,不過至於其它也有一些構想,經略想要聽一下國公您的看法,畢竟,國公於西南諸夷更為了解,至於經略與在下,不過只是道聽途說罷了。」

雖說知道沐天波於經略有所求,亦有所圖,因此有求於經略,但丁玉傑仍然顯得極為客氣,語氣中完全沒有明朝文官對勛貴的輕視,更沒有文官的那種清高,或許,這正是江北官場與其它地方不同之處。

「丁主事只管直言。」

對於其客氣頗為受用的沐天波略點下頭,請其說下去。

「國公,經略以為這地方土司首先必須要承認我大明在這裡的統治權,如此才能維持當地的統治秩序,」

這是土司制度的核心,其核心正是在於那些土官認同大明對其的統治權。

「理當如此,土官接受我大明頒賜的金字紅牌、勘合和信符,就是承認我大明於此地統治。」

沐天波略點頭,至少到現在,他都沒有聽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無非就是尋常的土司制度罷了。

「至於貢賦方面,可以參照之前緬甸王統治時期定下的數額,向當局交納貢賦。各邦首領之間的衝突由我大明仲裁,當地的森林和礦產資派歸屬當局所有;當然我大明承認當地土司傳統的『權利和習慣』。嗯,用經略的意思來說就是,土司只擔負進貢的任務,基本上也就是維持原有的土司制。可以制定朝廷律法從而保證充分保障土司、謬沙(食邑者)以及稅收官的地位得到保證,成為我朝於六慰體系中正式行政官員。」

「成為我朝於六慰體系中正式行政官員?」

沐天波詫異的反問一聲,這倒是讓他感覺有些詫異,過去土官或許是「官」,但是誰都沒有把他們當成「官」,至少沒有人把他當成大明的「官」。

「這是何意?」

「嗯,這麼說吧,這個體系就是我大明於『三宣六慰』統治的一個體系,現在阿瓦城已經為我所下,那麼未來阿瓦將會作為定南同知所在,而定南同知則專事撫夷,在定南同知下,即是舊時『三宣六慰』各邦土司,雖說復建三宣六慰,但絕不會僅僅只局限於舊時『三宣六慰』的限制,經略的意思是分而治之,確認各土司數量,然後再分授土官,無需拘於『三宣六慰』的局限,土官多則便於我大明統治……」

一一解釋著如何統治這些土司的,隨後丁玉傑如何以金字紅牌、勘合和信符的形式強化了對土司的控制。

「至於這金字紅牌、勘合和信符,並不僅僅只是象徵,而是對土司的職權作了詳細的界定,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規定就是土司要接受副專員的指導。當然我們需要對金字紅牌、勘合和信符的形式和內容進行了統一,另外下發委任狀,並且宣布只有遵守發委任狀中的有關職責規定內容的土司才會得到大明政府的承認,才能得到朝廷的金字紅牌、勘合和信符,享有在本地區的民事和刑事審判、稅收諸如此類的一些特權。」

對此沐天波並不陌生,在過去數百年間,沐家對土司任意取之,正是憑藉著沐家決定著是否承其土司土官的身份,只不過在過去沐家對其更為隨意,所以那些土官往往為了保全身份,年年進貢,歲歲如此,唯恐稍有不敬就被奪去了土官的身份,甚至遭來滅頂之禍。

其實,那些土司是土官,沐家未嘗不是土官,甚至還是最大的「土官」,在過去的兩百多年間,沐家通過聯姻、進貢、賄賂等方式結交權貴、討好皇室,以及運用手中權力翻雲覆雨,玩敵養寇迫使皇室讓步。如此才保住了沐家長期屹立不倒。

而另一方面,沐家之所以能夠在雲南權傾一方,歸根到底還是大明皇室以沐家為其統治西南的一顆棋子。甚至相比於沐家治下的西南土官來說,沐家受皇家駕御更是遠甚於土官,沐家把持土官無非只是其權力地位,但是沐家無論是權力地位,人身自由,家庭妻兒,乃至於其身死之後歸葬無一不操於皇帝之手。

即使在雲南地方,沐氏的軍政大權,也有皇帝任命的鎮守太監、督撫巡按、三司官員、參贊軍務等分擔與爭奪。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制衡關係,才讓以猜忌心著稱的明朝歷代皇帝對沐氏家族如此信任與放心。沐家之所以能夠久鎮雲南,也有賴於皇室的制衡與限制。

由那些土官想到沐家,第一次把沐家當成「土官」的沐天波,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過去他所忽視的問題——正是因為皇家對於沐家的制衡與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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