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定江北 第241章 奴才

次日一早,利慶的密折直發濟南,一份摺子,瞧著不怎麼起眼,但是不過短短几天之後,就在整個「大清國」掀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波浪來。

利慶的摺子一出,立刻便震驚了大清,也震驚了滿清上層。過去,身為皇上的福臨可以和其它人一樣,為了母后的清譽裝作不知道,但是現在他卻不能放著這件事不管,於事立即下了另一道旨意:

「不良奸商勾結江南海賊,散布謠言,抵毀朝廷,罪不可恕,著即嚴查售賣此書之奸商……利慶等一干人等私閱禁書,罪亦難饒,著即革職拿問。」

前面是禁毀《庄妃秘史》,接著是查辦利訂,如此一來,朝廷上下,可謂是人心惶惶。當有人來向利慶傳旨時,利慶不過只是一笑。

「奴才知罪。」

說著他便他抬起手來像拍蚊子似的掌了自己一個嘴巴說道。

「這事兒誰都不怪,要怪只怪我生就了這張臭嘴。這事是奴才一個人上的摺子,全都是奴才一個人的罪過!」

這會利慶倒也乾脆,他直接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其實,除了他,也沒有誰敢參與此事,待到傳旨革去他的頂戴的時候。

甚至都不用別人動手,利慶倒是先把自己的頂戴給摘了下來,然後說道。

「唉,這頂戴是皇上賞來的,今個皇上又要收了回去,奴才倒也沒有怨言,這件事,奴才總歸是要說,皇上當初點奴才當這個差的時候,這話,若是奴才不說,便對不起這頂戴……」

如此的話語,莫說是旁人,便是消息傳到外城,傳到那些素來瞧不上滿官的漢官耳中,也忍不住為利慶叫聲好,不過叫這聲好的時候,大家都在瞧著,瞧著這風波會怎麼演下去了。

眾人瞧著宮裡頭,宮裡頭庄太后依然是一副不為所動、似乎不曾得知的模樣。在這個時候,大家又豈不知道,庄太后是絕不會說什麼的,想著那書中所描述的庄太后的絕代妖嬈,旁人忍不住羨慕起范文程等人的「福氣」。

只是不知道,這皇上瞧著那位「亞父」又該如何?

當眾人的心思紛亂的胡思亂想的時候,在濟南城外一處富家莊園內,順治這會正在大發脾氣地訓斥著一位滿臣。旁人也不知道這人前頭說了些什麼,只見這會皇上都已被氣得五官錯位。

「哼哼,好你霍得哈,好你的一片拳拳,來人把他的頂戴摘了!」

頂戴摘了,沒有任何其它的餘地,不過即便是如此,待到霍得哈這個六品的文官被摘了頂戴,可是他依然是滿面的怒容。

作為侍衛的索額圖瞧見這一幕,並沒有為那人說上一句話,身為皇上的心腹之臣,他又豈不知道,皇上為何怒氣沖沖,那霍得哈是滿臣不假,可卻也是范文程的門生,皇上對范文程,是恨到骨子裡了!

范文程聖眷不在了!

想當初,范文程聖眷何等之盛。

想到這,索額圖的心思便是一沉,他自然想到了父親,現在父親正是聖眷之時,若是不儘早的有所圖謀,只恐怕皇上難免會有怪罪啊!

索額圖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這幾天,已經先後有好幾位與范文程關係親近或其舉薦的大臣被摘了頂戴,現在皇上的心裡恐怕一直都憋著一團怒火,只是這團火發不出來啊!

想到幾日來,皇上的那雙眼睛中透露出來的怒火,索額圖便暗自在心底尋思著,看來是時候回去勸上一勸父親了,無論如何,都必須要上摺子彈劾范文程,若不然,皇上心裡的那團火發出不出來,保不齊下一個倒霉的會是誰?

門生被摘了頂戴的事,不過一個時辰,就傳到了范文程的耳中,這一段時間來,他就像是當初「乞休」之後一般,寫寫詩詞,不問政事,若是可以的話,范文程定會再次上書「乞休」,為官的兇險,他是瞭然於胸的,若是可能的話,他自然想要一心一意安度晚年。

但,現在還有可能嗎?

又一次,他想到了過去幾年間,皇上對他的恩澤。順治十一年八月,福臨特加封范文程為少保兼太子太保。顯然,那個時候福臨對他范文程是相當敬重的。甚至還曾多次說道,「文程在盛京時不附貝勒,後亦不附睿親王,眾所共知。」

但那個時候,范文程卻知趣的選擇了急流勇退了。他上疏稱謝的同時,卻以體弱多病為由請求退休。福臨溫諭慰勉,同意他「暫令解任」,一個「暫」字,說明皇上還是想待其病癒後再召用他的。皇上甚至還親自為他調葯;遣畫師為其畫像,藏於內府;又經常賜給他御用衣物,因為他的身體高大魁梧,還下令為他特製衣冠。

而現在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想到這些時日來,皇上對他的冷淡,甚至看到他時,那目光中隱隱透出的恨意,范文程的眉頭便越皺越緊,他能夠想像得到,現在皇上對他非但沒有絲毫敬重,甚至可以說是恨之入骨。

「亞父……」

想到書中的「范文程」與床上與庄妃戲言時的調侃,范文程中的心底頓時只覺得一陣苦澀,那唇間甚至輕喃著。

「老,老奴如,如何敢如此戲謔主子……」

「父親,若是實不行,不若趁早乞休吧!」

又一次,看著父親那愁容滿面的模樣,范承斌在一旁勸說道。

作為長子的他,自然知道現在父親的心病是什麼,那塊心病是因為《庄妃秘史》,還有那《庄妃秘史補遺》,與其它人看到兩書時的口乾舌燥不同,在看到那兩本書時,他只覺得一陣膽戰心驚,畢竟在那書中,他父親非但淫辱太后,而且還曾多次調侃自稱是皇上的「亞父」。如此不敬之舉,落到皇上的眼中,皇上又豈能輕饒的他。

「斌兒,你不懂!」

搖著頭,范文程苦笑道。

「若是現在乞休,皇上非但不會不準,甚至……」

甚至還會幹什麼?

范文程不知道,甚至就是在利慶上了那篇摺子之後,他仍然選擇了沉默,因為此事根本就是無從解釋,作為「當事人」他只能選擇裝聾作啞。

可又裝得了幾時?

總有一天,皇上定會追究此事的,到時候,他又該如何?

想到這,范文程看著范承斌說道。

「斌兒,你記住,若是為父有朝一日不於人世,到時候,你萬不可入朝為官!」

「爹,若是實在不行,您便上一份摺子,為自己申辯一下,那書冊分明就是南方的海賊的挑撥離間之舉,若是上摺子申辯的話……」

不待兒子說完,范文程便急聲打斷他說道。

「你懂什麼,現在爹還活著,可若是上了摺子,非但你爹這腦袋定是保不住了,到時候范家上下,也不見得能保得住性命,那姓朱的狠毒就在於此,那書冊事關太后清譽,若爹上書自辯,到時候,置太后於何地?置皇家顏面於何地?這豈不是逼皇上殺我?」

瞧著兒子那副全然無知的模樣,范文程心思頓時一沉,再次叮囑道。

「你記住,若是爹萬一……到時候,你千萬不能為爹說話,知道嗎?」

深知官場兇險的他,看著兒子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應下的時候,只是無奈的長嘆口氣。

「哎,你要知道,爹啊……怕是沒有機會了……」

最終,范文程還是搖了搖頭,離開書房,他來到了院子里,他抬起頭來,看著滿天的繁星,在喟然一聲長嘆時,那臉色中浮現出一絲苦色。

「皇上,難道老奴的心思,你就是不曾明白嗎?」

置身於院中的他,在唇間喃喃自語著,可是儘管於唇邊如此喃喃著,他同樣很清楚,皇上是不會聽他解釋的,而更讓人心惱的是,此事根本無從解釋。

非但不能解釋,甚至那怕就是皇上要殺他,為了范家的將來,他也必須要裝聾作啞,也不能有絲毫喊冤的舉動!

皇上啊!

想到皇上對自己的誤會,那淚水差點從范文程的目中奪眶而出,儘管他能夠理解皇上的憤怒,但是對於范文程來說,他卻不願意麵對這一切,在他看來,皇上本應該相信他,而不是相信一本從南方傳來的「居心叵測」的話本。

可偏偏,面對這樣的一個明知道其用意在於「挑撥離間」的話本,他卻無力反駁,甚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話本像是上吊的繩子似的,一天天的收緊,而收緊那繩子的不是其它人,正是他為之賣了一輩子性命,為之操勞一輩子的大清國。

難道,這就報應?

報應!

這兩個字於腦海中浮現的時候,范文程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以漢人的身份,為大清國出謀劃策,不知有多少漢人死在他的謀劃之下,可他從不曾後悔過,不曾憐憫過他人絲毫,但是現在,面對這樣的生死之因的時候,看著那越系越緊的繩索,他第一次後悔了。

哎……

渭然一聲長嘆之後,范文程看著這夜空,心情越發沉重的時候,那邊有人秉報道。

「老爺,御前侍衛索大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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